雪山上的慕容纸_橙子雨【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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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垂眼眸,苦笑一声。谢律揉乱了一头乌发,长长叹了口气。

  他怕的是,他家阿纸向来不懂世事、xing子又单纯。那日他对宁王曲意逢迎、身不由己,个中缘由,阿纸根本不可能会懂。

  相知十年,宁王自是知道他一向眼明手快、听东西也比旁人敏锐几分,却大概并不知道他鼻子也一样比常人灵了几分。那日阿纸人在屏风后,身上的药香,还有荀长身上的麝香,纵然很淡,他却也嗅得真切。

  可虽知道人就在那儿,他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敢冒险,不敢开罪宁王,只能顺着宁王的话说。他要的不过是令宁王信了他,好放了阿纸,虽然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否成功骗过宁王那玲珑心思,但他清楚阿纸他……阿纸他总是傻傻的。

  本来就过不了自己当年骗他的那个心结。如今,更怕是早该恨死自己了。

  你看这雨,哗啦哗啦下了那么多天,还在下个不停。

  不知道阿纸一个人该掉了多少眼泪。在那么冷那么空的听雪宫里,是不是又在不吃不喝地伤心,是不是又不肯睡下硬生生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么想着,刚才好容易咽回去的鼻腔的酸涩,又再度蔓延起来。

  “我根本……”

  “我根本就不想……让阿纸难过。结果,结果却……又让他那么伤心!”

  “我本来想着要好好照顾他,以后都要他每天都笑着,再也不让他哭了的!”

  “阿沥,你说,如果我这一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阿纸了,我该怎么办?”

  “宁王让我随他北上,调集沧澜城与沙柳营,可纵然手握兵权,纵使有朝一日我真替宁王打下了他的江山,也不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我再也见不到阿纸,再也无法跟他解释,我真的怕阿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肯相信任何人了!”

  “我不想他那样。阿纸他……过去受了那么多苦,纵然我没那个福气陪在他身边,却也希望有人能照顾他。我想他过得高高兴兴的,我、我――”

  “将军……将军您千万莫这么想!”阿沥见他下意识抓着chuáng边,竟几乎将那chuáng木抓断:“王爷他、他对将军您真的是很看重的!什么‘兔死狗烹’,王爷他、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您、您先随了王爷,将来立了功,再跟王爷请个赏,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放您回师父身边了呢?”

  “你第一天见你主子?”谢律冷笑一声:“他会有放过我的一天?真有那么一天,除非他死了,或者我死了。”

  “可、可那还、那还不是因为主子对将军您……主子他对将军您,总之也不比、不比师父来的少。所以才会、才会先要qiáng留将军在身边……”

  “不比阿纸少?所以想要qiáng留我?呵,整天说你傻,你小子还真的傻不成?”

  阿沥涨红了脸:“将军!做人也要讲良心的!您也不能心里想着师父,就看不到王爷对您的一片用心啊!别的不说,就说您喝得这药吧,您这药里的人参,宁王殿下都是亲自挑过的,全部都是西域进贡最贵的参,少一根须子都不行。您再看看您如今住的这房间,这陈设、这装饰,全部不都是按您将军府里的规制来的?王爷他、他对您……也算是体贴入微了。”

  “体贴入微么?”谢律摇了摇头:“若不是自己调不动沧澜和沙柳的兵,他会对我‘体贴入微’?”

  “将军,您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明明从以前就对将军您……”

  谢律斜眼瞧着阿沥一脸的耿直,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

  “宁王殿下,确实从前至今,一向待我体贴入微。”

  “时至今日,我仍能记得早年他送我去北漠征战、还有前年命我去苗疆腹地,执着我的手,哭得泪眼朦胧的模样。”

  “不断地说着如何舍不得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身体、早日归来,一遍遍说会等我,说会每天都想着我,叫我也要每天都想着京城、想着他。”

  “呵,那般依依惜别的qíng状,简直叫人都忘了,到底是谁亲自向皇上奏报,一次次派我出生入死,去最险的沙场杀最狠的敌人。”

  “你说他对我,不比阿纸少。可我却记得,雪山后面有个险峰,上面生着七色莲。阿纸每次带我采药都从不肯让我跟他上去,生怕我不小心一脚踩空,万劫不复。在宫里也是,饭不让我做,怕我烧着头发;柴不让我劈,怕我砍了手;最多也只让我拿着扫帚扫雪,或者洗洗盘子……”

  “而如今,我每天都在等他,等他过来杀我。他说过的,我要是再敢背叛他,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他明明是这么说过的。”

  “可是,下了那么大的雨,他还是不肯来。我把他弄得那么痛,他还是不忍心伤我。”

  “这些,我以前竟都不懂。”

  雨滴落在窗檐,打出了朵朵水花。谢律满目萧索抬起头去,却见阿沥正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他出神,对他适才一番话,一脸的惶惑不解。

  这孩子……谢律只得又叹了一声。

  “罢了,你还小,就算跟你这么说了,你也听不出区别罢。呵,也好,你就这么一直傻傻的,也倒好了。”

  “生在影阁,你原本和我一样,懵懂之时便踏进了不见底的泥潭。如今荀长嫌你笨不再用你,倒也真不一定是坏事;否则像我一般泥足深陷,想要拔足上岸……又何尝容易。”

  这么说着,却又问他:“小阿沥你知道吗?那日迷晕了你,我要带阿纸和夜璞走,却看你被子没有盖好。折回去盖的时候,我那一刻心里只想着,若是经此一别,我们能……从此江湖不见就再好不过了。”

  “从此江湖不见?将军您……讨厌阿沥吗?”

  谢律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若我与阿纸,真能带着夜璞昭昭他们隐匿江湖;而宁王殿下有朝一日亦成为天子,你跟着荀长得入朝为官,双双皆大欢喜――”

  “当你在那锦绣宫城、辉煌大殿遥望西南时,只一日没听到我和你师父的消息,便是我同他正在大漠月下看着huáng沙连绵、又或者在江南水乡泛舟湖上;若能此生永不相见,便是我们这一世过得都平静安康,或是在杏花巷深居,或是在苗疆养了孔雀,过得逍遥快活。”

  “而我们亦是如此,一日听不到你的消息,便是你一日在京中过得平平稳稳。官职不大不小,责任不重不轻,每日循规蹈矩,娶些妻妾,生几个孩子,乐享天伦。若我们能一生不见,便是大家都过得都好,这就够了。”

  “将军……将军说得什么话啊!”阿沥被他几句话便撩得红了眼:“要是此生再也见不到师父,阿沥……肯定会很伤心的!”

  “但那般,好歹也不比如今这般好得多么?”

  阿沥含泪茫然地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半晌呆呆说不出话来。

  ***

  bào雨整月,终于下无可下。天刚回yīn,云锦行宫的大殿之上便被车马东西堆得凌乱不堪。宁王一行,只等路上积水褪去,便做好准备即可北上。

  “昭明,东西都收捡好了?瞧你身上这玉佩都碎了,扔了吧?”

  谢律一把按住那半块蝶形的红玉,默不作声。

  “本王给你换块好的还不成吗!你……怎么这么宝贝那东西啊?总不会是那个什么慕容宫主送的吧?哦,还是你在西域遇上的那个百花公主?还是整日追着你不放的那位上官小姐?对了,上官小姐的话,我离京之时,听闻她已被家里订亲了王尚书家的次子,估计如今已经……”

  “王爷,我跟上官小姐统共只见过两次而已,怎么连您也……”

  “两次?昭明,你记得到时蛮清楚的嘛~”

  “……”

  “嘿嘿,昭明莫怪我吃飞醋,谁让你长得那么招人喜欢,京城里那些姑娘家的,谁看了你一眼,还不都是――”

  行行行,说说就算了,殿下,请不要就动手动脚的好么?

  谢律不着痕迹地避开宁王粘过来的身子,宁王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昭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

  “王爷!门外……门外唐少使求见!”

  突有下人来报,宁王眉头一皱:“哎?他怎么来了?”

  ,

  话音未落,却见一人浑身湿透,láng狈不堪地闯入大殿,倒头便拜。

  “属下参见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大事有变!敢问荀阁主他――他如今人在何处?”

  谢律适才还在想什么是“唐少使”,毕竟在京为官十年,他从没有听过“少使”这个官职。可如今看着来人的脸,他已然将这个问题全然抛之脑后了。

  呵。竟然……竟然是你。

  [正文 第73章 荀长的CP没有想好]

  终于,有如醍醐灌顶一般,之前想不通的一些事qíng,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就说,我就说啊。谢律苦笑。

  区区一个枫叶山庄而已,能有多忙?就算是江湖第一大门派,真能就让你忙到废寝忘食、抽不开一步的地步了?

  你明明答应了阿纸要回去,洛京城和云盛州分明离得那么近,你难道就忙到挤不出一天时间去看看他?若真是因为山庄事物繁忙,为什么宁可阿纸挖了你眼睛,你都不曾给他好好解释一番?

  过去,谢律一直很是同qíng唐济,却也默默瞧不起唐济。

  因为他心里,免不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对阿纸是真心实意,一会儿又觉得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什么没时间回去,根本满是借口。

  却原来,却原来……

  你从一开始,除了身为“枫叶山庄”庄主的身份之外,更是宁王安cha在洛京城成王眼皮底下的西南部qíng报官。

  所以,你才会宁可失去一只眼睛,宁可让阿纸心碎,也不愿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

  ……

  因为你不想让他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不想让他一身奇门异术,为心怀不轨之人染指。

  因为你……知道自己本就身不由己,更保护不了他。

  人在江湖,最为难得,便是“自由自在”四字――沉浮于世,无论是自己还是唐济,如今都陷入了逃不出的局。但与自己不同的是,枫叶山庄毕竟是百年名门世家,唐济是自幼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明显比自己懂得审时度势、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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