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你关在这儿的,是、是夜璞么?是夜璞做的对不对?他明明该认得你的,那么大的事,他竟不跟我说?他、他――”
“慕容!你要千万当心你那个徒儿。”唐济握住笼杆伏身在慕容纸耳边,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他是成王的人,据我探查,谢将军之死亦很可能与他有关。我听闻他带了你回南疆,很不放心才专程来找你,你莫被他骗了!”
慕容纸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马上便截然摇了摇头。
“胡说,夜璞他如何会是成王的人?夜璞他、他……他是我徒儿,人一直都在听雪宫中,上哪儿去认得什么成王?”
“呵,阿沥在听雪宫中的时候比他还长,还不一样是宁王的人?夜璞若同成王无关,为何我却听闻成王府已许诺将来封他为南疆王,命他策动南疆各族归顺成王?”
慕容纸脸上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不知该说什么,却被唐济按着了手,望着他双眼恳切道:“慕容,你需知道,夜璞他乃是黑苗夜泽族人,本不是这土族人!只不过仗着自家大姐是土族族长之妻,才可在此立足而已。你随便问一个村民,他们都能告诉你实qíng。”
说到这儿,见慕容纸似乎还未明白过来,唐济急道:“黑苗夜泽族!就是当年被镇远大将军谢律奉宁王之命搜寻秘宝,给灭族了的那个夜泽族!”
“……!”
“既是如此血海深仇,他如何会不恨谢将军?谢将军之死,与他必然脱不了gān系!慕容,你要清楚想一想――!”
“呵,我是恨那人。说的不错。”
幽幽人声,伴着重重脚步从走廊尽头缓缓而来,陡然惊了这边二人一身冷汗。
墙壁上的火光中,夜璞琥珀色的眸子被映照得一片血红,脸上却仍是如常神色,看不出喜忧。慕容纸一时间竟被夜璞的样子吓得无法动弹,被他从身后一把抱起,箍在怀中。
“可纵然恨那人,却也知道,那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正可憎的,是大夏皇族治国无方、亏空国库,只好想着寻访前朝秘宝填补;真正可憎的,是所谓的‘qíng报官’寻宝不得,只得编造假的消息,致我全族屠戮!”
“我说的没错吧?嗯?宁王府的走狗――西南qíng报官唐少使?当年便是你妄言秘宝残片在我重华泽境,导致我全族被杀,不是么?!”
“……”慕容纸的头脑,已然全乱了。
他呆呆看着唐济,只见唐济面露愧色,却比之前更显焦灼。
“慕容,枫叶山庄确乃宁王麾下,我亦是宁王府之人,此事我从无意骗你!可此人,此人同成王勾结,又有害死谢将军之嫌,万万不可信!慕容,我千里迢迢深入苗疆,只为给你带这一句话而已,慕容,你别错信了人――”
“师父,我顾念此人是你旧友,因而纵然他是当年毁我家园的罪魁祸首,亦没有忍心动他,却不料他竟在这颠倒黑白!简直可笑!”
第84章
夜璞冷笑了数声,将慕容纸在怀中搂得更紧:“唐济啊唐济,分明是你奉宁王之命,前来苗疆想要离间我与师父,好用计策骗师父到宁王府中,去替宁王控尸镇夺他想要兵权!”
“慕容,我若有此心,天打雷轰!”
“呵,不用天打雷轰。你们宁王府若无此心,那日汉南城我要带师父走,你们如何挟着无辜昭昭,qiáng留游说了我那么久?!若不是我用计带师父逃离,说不定时至今日还被幽禁在英王府中!你唐庄主若多少关心师父,那时如何袖手旁观,不肯帮我出逃?”
“……”
“之前频迦几战,宁王根本就斗不过成王,若再没有兵权,眼看着就要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枫叶山庄也要跟着一起被牵连,所以庄主按捺不住了?凭着过去的jiāoqíng,想亲自出马诱骗师父了?!我告诉你,师父虽然不问世事,也分得清好人坏人,没有那么容易被你诓骗!”
“夜璞!你怎么不敢说你究竟是如何从守备森严的汉南城离开的?若不是成王府派荀长帮你,你一己之力能逃得掉?”
唐济说着,看向慕容纸:“慕容,你自己徒儿武功水准你自己知道!宁王府守备森严,他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带你逃脱?慕容,我无意劝你去宁王府,更不曾想过利用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骗你!便是为了对得住镇远将军在天之灵,我亦不能!”
“呵,没话可说了,搬出来‘在天之灵’了?那人的在天之灵,此刻正该正守着你们宁王殿下呢!”
说罢,夜璞拽着慕容纸便往回走去。慕容纸跌跌撞撞,出地牢时,只见外面火把幢幢,土族勇士皆列阵在前。
而之前将他带进地牢之人,正污血淋淋倒在门旁不远,尸首分离。
“公子,您没事吧!”铃果满是泪痕扑了上来:“您半夜不见踪影,可把铃果儿急坏了!”
“没事了,”夜璞摸了摸那少女头顶:“大伙儿也早些去休息吧,不过抓了一个异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
“夜璞你……既是黑苗,为何当初要骗我说是土族?”
竹楼之上,气氛无端凝滞。夜璞听到他问,冷笑一声:“师父,夜璞还没问你,如此深更半夜的随随便便跟人走了,若是出了什么事qíng该如何是好?!若是那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要如何是好?!”
“……”
“好了,师父既然如此任xing,那么从今往后,我就住你这里看着你!看看那些小人还能不能在你耳边说些风言风语,让你再怀疑我!”
“是……是不是你?”
“什么是我?”
“在枫叶山庄时,给谢律落毒之人……是不是你?”
“……”
“我记得那时药阁长老说过,谢律所中之毒,似乎是数百种异毒苗花所成,你既是黑苗,又jīng通药理,是不是……”
“不是我!”夜璞像是气急:“师父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真的不是你?”
“师父可别忘了,那药阁是枫叶山庄的!自然唐济叫那些人说什么,那些人就是什么了。如此栽赃陷害,师父难道真的还要信他不成?”
“我……不知道。”
“师父!您真的好糊涂啊!他都已承认了是宁王府人,师父为何还听他胡言乱语?何况,何况他过去骗过师父的不是么?无论是他还是镇远将军,骗过师父一次,就自然会骗师父第二次!”
“可是师父!夜璞在您面前,从未曾做过一件错事,更不曾骗过师父一次,师父为何却不信夜璞?”
“师父,为什么?您倒是告诉夜璞为什么啊?!明明这天底下,只有夜璞对师父是一心一意的,师父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依靠我?!”
“镇远将军他负您最多,您却总是最记挂他。唐济也不过是负心之人,你却肯听他挑唆。师父,夜璞好不甘心!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师父愿意只信夜璞一个、只看着夜璞一个?”
“……”
“师父,我究竟是哪里……比不过唐济,比不过镇远将军?”
“师父,我待你,比他们待你都要真心。师父喜欢什么样子,夜璞就愿意变成什么样子,师父,夜璞只想守着你一生一世,过咱们与世无争的日子啊!”
夜璞跪在面前,满腔的恳切,满眼的委屈。
慕容纸心下茫然,过往的片段,唐济的话语,一时间揉乱在心,不知该飘摇向哪一边。
……与世无争的日子,谁又不想过呢。
记得想着刚来此处的时候,看得满眼明亮日光,树木丰茂白鸟争鸣,像是到了繁花净土。甚至于整个白日,他都可以抱着猫,逗着鸟,和村民比划上几句,忘却心底最深的隐痛。
可始终这里,也还是有无端不见踪影的姑娘,有死去勇士满地的血污。
就仿若娇艳的花朵之下,泥土里埋着白骨。他不知道时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再想着怀中谢律冰冷的身子,再看着夜璞时,就永远也无法相信任何事qíng了。
他知道夜璞委屈。
他自己亦觉得心口绞痛,无比煎熬。
因为……倘若夜璞其实什么都没做,只一心为自己好,每日心心念念cao劳累成疾,却因为三两句挑唆而被自己猜忌怀疑,真不知该会有多伤心。
但如若唐济没有说谎呢?如若花苗大小姐……甚至谢律的死都是夜璞所为呢?
……那这孩子,该是多可怕。
如若不然,那唐济,该是多可怕。
可他们两个,可他们两个曾经都是自己笃信不疑的人啊!
在这世上,我究竟还能信谁呢?
……
夜深。夜璞死不肯走,硬是在慕容纸chuáng边抱了被子,地上睡了。
再度让慕容纸心底发软、满是迷惘。窗台还摆着挂着夜璞从外面带回来的各种稀罕小玩意儿,这些日子的温qíng和照顾,他总觉得夜璞对自己……该是丝毫不掺假意才是。
半夜悄悄给那孩子盖了被子,自己却一夜无眠。只盼望着日子能快些恢复平静。
却在眼睁睁望着第二日的天空再度亮白起来之时,忽然起了身下chuáng。
“师父,您要去哪?”夜璞瞬间便醒了。
“我要再见他一次。”
“什么?”
“唐济!我有事qíng要问他!”
天真,不问世事。慕容纸过去一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那般只由着xing子过日子什么都不去细想,真的可以么?
“还见他做什么?师父,您还是信不过我么!”
“不,我只是有事问他。”
不是信不过你。
夜璞。就是因为……我不想再让你露出那么难过的表qíng,所以才想把事qíng弄清楚。
弄清楚不好么?我这就去好好问问唐济,若他对你的所有怀疑,都不过是拿不出依据的猜测,那我不会信他的!我去问清楚还你清白,不好么?
可夜璞却好说歹说找了许多理由,死活没能让他再见唐济。
直至半日之后,夜璞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说唐济跑了,慕容纸才终于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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