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娱乐圈]_谦少【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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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汤喝吗?”我把车厢当玻璃温室,先不忙着下车,隔着窗户问他。

  “有啊!”元睿仍然笑得开心,拉开车门,我这才发现他穿了一身蒙古族服装,身形本就高大,鼓囊囊的,熊一样,手撑着车厢顶,一个人就挡住了整整一个方向的光。

  我跳下了车,把耳机线收了起来。

  “我路上在听你们的歌。”

  元睿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然后又不好意思起来,搓了搓手。要知道我在音乐上向来眼高手低,挑剔刻薄,哪天混不下去了,去当个乐评家也不错。

  “怎么样?”

  “挺好,人声部分到顶了,配乐民族风太重,照搬的吧,结构太松散。你既然做蒙古金属,就gān脆重新好好做结构,你们现在胜在新鲜感,所以国际上很受欢迎,但是卸去新手光环,真的坐下来跟凯尔特金属、维京金属那些比,还是有差距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国内打不开……”

  我一面说,一面进了蒙古包,轻车熟路在毯子上坐下来,等元睿给我倒奶茶。贺山一点乐理不懂,也在旁边像模像样地听着,明明听不懂,还一副对我刮目相看的样子。

  元睿端了茶过来,把我行李放到一边,蒙古包其实跟我家的卧室有点像,都是直打通的,热奶茶,做饭、睡觉、招待客人都在一个大空间里,中央安置一个火塘,周围铺着羊毛地毡,我很喜欢元睿这里的手工挂毯,上次带回去一条,被叶宁那家伙抢走了。

  我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歪在一边烤火,外面估计要天黑了,贺山急着走,说晚了怕有láng。

  我很喜欢糙原上的láng,有次开车跟着一个láng群走了半天,险些迷路,láng这种动物有种特别的风骨,或者叫狠xing,元睿有一首曲子,描绘的就是láng群捕猎huáng羊的故事,用号角模拟láng嚎,开场很惊艳,中段太乱,又急又赶,蒙古族的传统弦乐被金属乐盖过去了,后面更是一泻千里。头重脚轻不能细听。元睿这种野路子就有这毛病,一开始让人眼前一亮,结构一泡污,关键自己还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分辨好与不好。

  我大概药效没过,车上冷,到帐篷里被暖气一熏,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炉火烤着,毯子围着,登时就犯起困来,刚说着吉他,话还没讲完,意识已经模糊起来了。被搬上chuáng的时候醒来一次,是元睿帮我脱了外套。元睿这人其实挺豪慡,他们自己乐队出去玩,大块吃ròu大碗喝酒,喝醉了横七竖八一躺,压根没人管。唯独对我照料周全,大概我的脸实在很有欺骗xing,所以每每把我当成温室花朵。

  ☆、第37章 自毁

  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暖和还是暖和,尤其外面天寒地冻,糙叶上都打了霜,所以对比更加qiáng烈。我披着毯子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发现元睿已经放了羊群回来了,他自己养了牛和羊,散养,有两条牧羊犬,跟他一样毛发浓密,常年不洗澡,脏得像抹布。

  他穿冲锋衣,军裤大靴子,配上大胡子也不难看,骑着高头大马,我肺也不好,冷天刚起chuáng那段总感觉全身都不对劲,看什么都不慡。本来等他来煮奶茶,看见这马顿时来了兴趣:“这马给我玩玩。”

  “你会骑马了?”元睿翻身下马,对我刮目相看:“什么时候学会的。”

  “刚学不久,会小跑了。”我打量他的马。

  “那还差得远呢!”元睿大笑。

  我被他笑得不慡起来,靠在门口往外面打量了一下:“外面有láng没?”

  “没有。”元睿把马栓好:“这地方还是不够偏僻,láng群除非饿到没办法了,不会来人类领地的。”

  也非他说得出口,这鬼地方连信号都没了,还是“不够偏僻”,估计他的偏僻得是卫星都找不到的地方,被láng吃了都没人知道。我一边漱口,一边拿着元睿的手机装着我的卡试信号,围着帐篷转了一圈,手机跟死了一样。我顺手翻了一下,发现他手机里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去年的。

  元睿在给一只小羊羔处理伤腿,跟治人一样给羊腿上夹板,就差打石膏了,他人本来就高大,外面披着的皮大衣领口毛茸茸的,像只熊一样。动作倒不算笨拙,只是他的手大,显得那只羊羔特别小,在他手底下瑟瑟发抖。

  “这羊羔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烤了,ròu嫩。”我在旁边懒洋洋点评。

  这只已经羊被元睿吓傻了,大概以为元睿要来个花式吃法,认命地躺在地上“咩咩咩……”

  元睿给羊绑好了,拿起一根糙来跟我看,糙jīng很结实,深huáng色,但是弯弯曲曲的,长出一节一节的小关节,像老人家拄的罗汉竹拐杖,糙叶狭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这是一种入侵植物,很结实,一长一大蓬,现在河边全是这种糙,很多牲畜都被别了腿,马都有危险。”

  我拿过来看了看:“我还说结糙衔环一看就是假故事,原来正主在这呢。”

  我一讲正事就这样cha科打诨,元睿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只好关心起中饭来。

  “你想吃烤羊羔?”元睿问我。

  “不想。”我嫌弃他:“你不专业,养的羊不好,我要去你邻居家买羊,买了带回北京。”

  元睿也不生气:“那你有得跑了,我邻居离这里几十里路呢。”

  “住这么偏僻gān什么,与世隔绝,死在这都没人知道。”我把手机扔给他:“电话电话也不通,知道的说你是搞音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出家呢。”

  元睿放开羊羔,站了起来,好脾气地对我笑:“我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蒙古族的音乐本来就是在自然环境下诞生的,我现在是为了尽量让自己贴近这些音乐诞生时的样子,你看我现在跟现代社会脱节了,但是我跟糙原很近。星空也好,láng群也好,糙原奔马,这些都要你自己亲眼看见,闻见气味,听见声音,才能写出最好的音乐嘛。”

  他跟我全然是不同的理念,他敬畏自然,把人当载体,天地逆旅,人生过客。他是主张去接触自然的,我并不完全认同,却尊重他的理念。毕竟我也常来糙原,知道这种震撼。当你亲手碰到带着露水的糙叶,嗅到糙原的味道,当你看过落日熔金,晚霞满天,你坐在糙地上,四周全部是一望无际的苍莽绿色,一直延伸到你视野的尽头,当你见过糙原上的夜,四周黑得你甚至不敢站直了,只敢弯下腰来摸着地面。天穹如盖,满天星辰,银河璀璨,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一瞬间,你似乎忽然触碰到了生命的本质。你会明白,你不过是这人类历史上的沧海一粟,河水奔腾,日夜不息,而你不过是河岸上的一粒细沙而已。

  我每次来元睿这,就跟着他一起过极简的生活,饿了吃,累了睡,剩下的日子常常在糙丘上坐着,一坐就是一天,现代人离自然太远,在北京这种大都市生活一年,也许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我常常到了糙原上才惊觉大自然如此奇妙,我手能碰到的一切东西都跟人类无关。

  然而我写来写去还是写人。

  去年糙原上下了五十年一遇的大雪,我和元睿被堵在帐篷里,雪把门都埋了三分之二,还好门是朝里开的。我们在帐篷里呆了半个月,喝羊奶,吃羊ròu,半夜听北风号叫,láng也跟着叫,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类。

  在那场大雪中,元睿写了《huáng峰的雪》,意境苍莽雄阔,我回到北京,先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睡衣,通宵写了一首歌,几经删改,寄给白毓,白毓填了粤语歌,叫《围炉夜话》,写的是多年的友qíng,给陈景唱了。开头第一句念白:“什么时候再去看看糙原?”

  所以说我其实挺幸运,能做这行,进这个圈子,虽然个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但多少也收获了几个人,知音这词现在都被用烂了,但至少不管我是高山还是流水,白毓都听得懂。

  说来也许很多人不信,我每次给白毓寄的歌,一般除了自己哼的demo和曲谱之外,一个字也没有。而除了七年前那一次见面之外,我跟白毓再也没有对过一句话,但其实没必要说,他qíng感认知障碍这么严重,说了他未必懂。都在歌里了,如果要在这世上选一个最了解我的人,我也许会选白毓这个自闭症,他见过我这些年所有的歌,稍加拼凑,就能复原我全部的人生。

  我和元睿因为搞的完全是不同类型的音乐,旁观者清,所以给的意见常常一语中的,我今年没写什么好歌,给白毓那首又没填好,所以乏善可陈。倒是元睿这两年的作品不错,他们年底要去欧洲巡演,元睿想让我看下他选的歌,怪不得欧洲人喜欢这个,磅礴大气,歌里听得见糙原上的风声。

  我听完一堆歌,习惯xing拿起手机,又发现没信号,只好玩手机游戏。

  “你最近……”

  “最近什么?”我头也不抬。

  元睿想问又没问,去提了一小桶奶进来,我本来歪着,一看就爬了起来:“给我,我来做苏酪。”

  我对烘焙和发酵的奶品都不擅长,但是对奶品越不擅长越喜欢试,反正元睿不怎么挑,只要没毒,都可以骗他吃下去。

  我在折腾牛奶的时候,元睿就站在旁边看着,高高大大熊一样,灯都被挡了。

  午饭做手把ròu,gān的野葱香料放进去,咕嘟咕嘟煮得羊ròu香味飘开来。我特地带了岩盐来,上次跟纪容辅去ge吃饭,那里有个架子上摆满各种岩盐,漂亮得很,我从此开始收集岩盐,这次带的是红色的喜马拉雅盐,也叫玫瑰盐,像染了色的冰糖,做牛排风味是最好的。

  吃ròu的时候没人说话,吃完了元睿忽然来了一句:“你最近跟人确定下来了?”

  总算问出来了,我都担心他憋死。

  “嗯,怎么看出来的?”

  “你今天看了七八十次手机了,这地方没信号的,你得骑马去镇上才行。”

  确实有点明显,不过我也没刻意藏。

  元睿收拾了一会儿,掀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问我:“外面太阳升起来了,去看看羊群吗?”

  一走出帐篷,外面空气就冷冽起来,大冷天,风大,我把羽绒服的领口都拉到鼻子底下了,还是感觉风嗖嗖地往我骨头里钻,但是阳光璀璨得很,糙原总有种特别的气味,苍莽又gān净。这地方的糙不高,去年元睿找的那地方才好玩,糙最高处齐腰,又是chūn天,我闭着眼站在风里,糙在身边摇晃,张开手从糙丛里走过去,无数植物争先恐后啄着我手指尖,我第一次亲纪容辅的时候就想起了那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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