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自工作以来从未迟到早退的考勤记录也被打破,打了个电话跟系主任请假,上了唐满这辆无比骚包的吉普车。
兜兜跟着程教授坐在后座,讨好地用爪子去挠程立的胳膊,没得到回应,拉耸着耳朵坐得笔直,又一脸正直地朝着后视镜吐舌头,它发现驾驶座的男人不好好开车,居然在偷看它。
程立坐在后座,紧紧抿唇,抓着牵引绳的手也捏紧了拳头。
阮昊心里想,他现在有点慌张,又很紧张。甚至是无措的。
去医院的一路上车内氛围沉闷。唐满的手被兜兜的犬齿在手背上挂了两条皮开ròu绽的血口子,流了不少血,也确实疼。这狗他打不得也骂不得,不过他也没真正生气,反而想刚刚喊疼声应该小一点,车内的另外两个人都一副沉重模样,他几乎有种错觉,自己像是得了不治之症,就快要挂了。
每次当电灯泡,他都憋得慌。
在导航下,因为堵车红灯,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疫站,但医生还没来上班。
三人一狗挂了号,往走廊边的排椅走过去。空dàngdàng的,除了偶尔来回的护士,只有他们。
程立坐在唐满对面,又给他道了句歉。
唐满连忙摆手说没事儿。
阮昊从窗口那边拿了单子过来,径直走到程立身旁,挨着他坐下了。
趴在地上的金毛立刻起身,靠着程立蹲坐。
阮昊想碰碰他,告诉他我在这,不用担心。但他只要离程立近一点,这个人周身的空气都开始紧绷。他心里不是滋味,就连这只狗的待遇,都比他这个人要好上太多。
唐满看着对面两人一狗,要不看各自面上表qíng,特和谐像一家人。他稍微换了姿势,准备开口说点什么。
“程立你这狗牙真挺利索的,打招呼的方式也特别,呵呵呵。”说完就听见程教授又跟他说对不起。
唐满觉得自己大概被这狗咬得智商掉线了。
程立拍拍兜兜的后颈,说:“去道歉。”
兜兜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有点迷惑地看了程教授一眼,也不故作高冷了。有点怂地起身坐到阮昊跟前,抬起前爪搭在他膝盖上,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这个男人不好惹,连自己主人都怕他。
兜兜又整只趴在地上,伸出两只前爪,尾巴扫了几下,眼睛朝上看着阮昊,再轻轻哼了一声。
“哎,我说狗兄,你咬得可是我啊,还拿屁股对我?”唐满一脸懵bī看金毛对阮昊做小低伏。
“来来来,把刚刚的动作再对我做一遍,我就原谅你早上咬我的坏狗行为。”
兜兜勉为其难地接受阮昊摸了几下它额头,高姿态地坐回程立旁边,并给了唐满一个白眼。
“哎,我说,我刚刚是被狗翻白眼了?”
没人回答他。程立几次到了嘴边的“兜兜”惊险地被自己咽回去 ,只能gān巴巴地像是训儿子一样:“不准没礼貌。”
唐满实在是无聊。
跟兜兜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一会儿。
他又开始作妖了:“狗兄,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兜兜也很无聊,极配合地叫了一声:“汪!”
“这狗神了,还真能听懂啊。来再叫你两声,你敢答应吗?”
“汪汪!”这人真二。
唐满:“哈哈哈哈哈哈,程立你养的这狗真逗。”
八点零几的时候,检疫科医生终于来上班了,阮昊和程立默默地坐在边上,听一人一狗跨越种族断断续续对话了十来分钟。
兜兜也跟唐满混熟,不再翻他白眼,把他当兄弟了。
去医生那儿jiāo代被狗咬的经过签单子拿药,程立坚持要负全部的医药费,因为伤口有点深,被建议打破伤风针。
清洗伤口时,程立牵着兜兜去外面窗口拿药,屋里医生正在给唐满清洗伤口。
阮昊站旁边看着,突然问:“刚刚这狗咬你的时候,你听见程立叫它名字了吗?”
当时有点jī飞狗跳的混乱,狗吠声和唐满的叫声动静实在太大。他听见程立唤了一声这只金毛,那时没太注意,一路上想起来,隐约间居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唐满被狗嗷呜一口时胆都快被吓破了,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题,他摇摇头。
看程立拿着几张单子牵着金毛进来,唐满又说,我帮你问问。
他对着金毛:“汪汪汪!”
兜兜没听懂,但还是礼貌地回了:“汪汪!”
唐满煞有其事地抬看阮昊:“我就不翻译了,你自己琢磨吧。”
阮昊只觉得牙疼,看他是个伤员的份上,默默忍了,决定不再搭理这个傻bī。
在医院忙活了快一个小时,唐满手上的伤口fèng了几针。被白纱布缠着几层包住。兜兜觉得程立今天一早上都没有以前喜欢它了。看到唐满缠着纱布的手,凑过去闻了闻,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事。
它站在阮昊旁边,看医生和程立说话。
“我建议你还是近期找个时间过来给狗做个绝育手术,这样对你以后少些麻烦,对狗也是利大于弊。”
程立说:“谢谢,它不需要的。”
“养狗也要对它们负责的,你看这个费用也不贵,而且做了后……”
医生还在劝说中,阮昊走过去搭上程立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后拽,挡在前面,指了指唐满,问:“他什么时候能过来拆线?”
“这个,看愈合qíng况,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
“那没事我们先回去了。”
阮昊身上那股凌厉气势让医生有点发憷,他点点头,说:“好。”
唐满在后头说:“昊子你先开车送程立回去吧,我直接去公司,有些程序还没办好。刚刚已经叫了易道,还得等会儿,你们先走吧。”
程立说:“我去打车就行。”
阮昊知道唐满意图,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jiāoqíng,他也没矫qíng,跟唐满嘱咐有事电话联系,又直接对程立说:“走吧。”单单两个字,隐隐有两人以前还在一起时那种亲密的qiáng势。
程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对他似乎哪一种态度都不对。
他这些年除了在工作中和同事学生有简单的jiāo流,几乎没有什么人际jiāo往。早上遛狗,偶尔出门买兜兜的吃食,下班就回家。
寒暑假漫长的时间除了专业内的课题论文在忙,他偶尔也会翻译一些英语类文学作品,纯手稿的钢笔字写在白洁的A4纸上,翻完一本诗集或者小说,他就装订成册放到书架上。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阮昊会出现在他小区的门口,现在又站在他面前。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只能近乎漠然地说:“麻烦你了。”将阮昊刻意亲近的距离推开。
阮昊不再说话,走在前面去解了车锁,坐到驾驶座上踩离合挂挡。
看程立牵了狗到后座坐稳了,将车启动在路面平稳行驶。
早晨的一点霾已经散尽,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进车厢里。
程立侧着脸望外面,路上行人车辆都匆忙,偶尔有人会对这辆外形骚包的吉普多投一眼目光。
你看那些人,那么多人。他们对自己的生活都应顾不及。面对非典型和不寻常的人或事,也就多看这一眼而已。
阮昊从后视镜看程立,跟兜兜的眼神又一次撞了个正着。
他朝金毛做了个帅气的wink。兜兜一下子从座位上坐起身,头微微往前伸看着他。
阮昊不再逗狗,出声打破车内的沉默:“今天上午的课请假了?”
兜兜那么大动静都没能让程立的视线从车窗外挪回来,听见他的声音,程教授不自觉坐直身体,低声一个“嗯”字。
阮昊连问了几个问题,程立的回答都不超过三个字。
车开到一半路程,车厢里又陷入僵冷氛围。
阮昊索xing不再说话。
一路默默无言,不用再应付他的问题,程立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摸着兜兜的毛发,直视前方,余光里有他英俊陌生的侧脸。
阮昊的黑色大衣就丢在后座上,有一边衣角被兜兜压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手腕处解了袖口往上翻过去,露出结实麦色的一小节手臂。
他说话的嗓音比以前更低更沉了一些。
听到“滴”一声的刷卡声音,程教授才回过神来,原先已经到小区门口。
程立说:“在这停吧。”
他想到chūn节前聚会送喝醉的阮昊回家,这人在车上也说了这样一句同样的话,然后他就真的停了下来。
阮昊没作声,只是继续开着。把车停在自己家门下的楼。
“在这下车吧。”
程立说好,停了几秒又说一声谢谢。
阮昊直接熄火,下车过来给他开车门,人也凑近躬着身,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说:“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做老同学的话吗?”
他自顾自反悔地说:“你就当我那时候喝多了在扯淡。”
说完他站起身,给程立让出车门的路。
等程教授牵着兜兜走出一小段路了。
阮昊又在后面问了一句:“这狗叫什么?”
程立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理他。
阮昊看着他和兜兜的背影,心说:以后迟早是我儿子,还怕不知道叫什么。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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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教授又失眠了。
凌晨两点时从卧室出来,打开门,兜兜正在门外蜷成一团睡着,听到声响,立马坐了起来,还带着迷糊的睡意。
程立开了客厅的壁灯,坐到地毯上,又打开旁边矮桌上的台灯。
金毛狗跟着坐过来,依偎在程立旁边,静默地陪他。
“兜兜。”程立伸手摸它的后颈,金毛狗舒服且温顺地仰头,凑近蹭蹭程立的胳膊。
“你都长这么大了。”他自言自语。
他和阮昊曾经也养过一只狗。
那是高三上学期,六班下午第三节体育课难得没有被数学英语占堂,在学校西侧的足球场上集合,要体能测试。这节课主要录八百米的成绩,所有学生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
在班长和体育委员的带领下,半节课时间录完所有学生的跑步成绩。
唐满吆喝着一声,跟裴劲抱着个足球跑过来,一脚she入糙地,十来个男生靠石头剪刀布分成两队,按照他们班的江湖规矩,队长分别是阮昊和卓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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