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确实是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qíng。路楚然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任何关于驯服的记忆了。
他替纪洱感到心疼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羡慕,他发现自己似乎早就忘却了该如何与人“建立联系”,并不是爱qíng曾给他多么难以磨灭的伤害又或是难以割舍的回忆,只是单纯地觉得人与人的关系依凭着感觉这种虚无缥缈来去无踪的事物来维系,未免太过薄弱,经不起推敲和触碰。
尤其是人们很少有看见一个人就可以立即跟他确认关系的时候,爱qíng大多数需要沉淀和酝酿,在不明朗的关系之中相互试探和磨合,忽远忽近忽心动忽心塞,令人疲惫又没有意义。
他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又不回应任何人对自己的期待,平静了太久,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感qíng。
“也许还会有更好的人,你不走出来,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路楚然不会安慰人,只会理智地分析问题,可是爱qíng里面没有太多理智的成分。
纪洱又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不知道是意味着无奈还是不行。
他这几年不停地问过自己,如果他当时预料得到失去这个人以后会思念成灾如此难熬,也会失去重新的得到爱qíng的能力,当初会不会宁愿勇敢一点坚决一点不放开他的手呢。
“那你怎么不去试。” 他抬眼看了路楚然一眼,随即眼睛又低了下去,抿着嘴唇,表qíng很淡。
路楚然猝不及防被他一个反问弄得有点尴尬,没有说话。
纪洱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五官偏向柔美秀气了一点,但是柔中带刚所以jīng致耐看,好像被雕刻出来的一样,让人觉得看着他仿佛是一种欣赏,而且纪洱的xing格非常体贴温柔,所以被他吸引的男人女人都很多,甚至在他遇到何鲋前就是如此。
“更好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我宁愿和对的人相爱一阵子,就算没有结局也好,好过和一个不对的好人相守一辈子。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吗,《怦然心动》。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纪洱声音低醇地熨帖着,就如同他在无数个绝望的时刻在心里念过的无数遍那样自我安慰,“人的一生只有一个soulmate,你遇到过就知道即使世界之大别人再好,但也只会是无数个‘别人’了而已。”
路楚然把纪洱和他的奇异果一起送回家了以后才开车回自己家,走入楼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的十二点钟了。
电梯里的数字慢慢跳到路楚然住的那一层,停稳以后电梯门打开了,路楚然从里面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在见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叶汐,他怔了怔,停住了脚步。
叶汐叼着烟,倚在走廊的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
他面无表qíng地俯望着黯淡的城市夜景,穿着衬衣和西裤显得腰细腿长的,西服搭在他的一条手臂上,烟làng在他的唇齿之间游走过被缓缓呼出,弥散在如水的夜里,他闻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表qíng有点迷离。
“路楚然,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等我?”路楚然凝眉看他,夜色勾勒出他孤单的身影,整个城市的浮华都凝固在了他的背后。
方才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瞬间,路楚然感觉到了有种莫名且巨大孤独感,映衬出了一阵悸动在他的心间稍纵即逝,微弱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嗯。”叶汐笑着,偏了偏头,语气轻松地道,“是呢,我在等你。”
叶汐掐熄了烟,脸上淡淡地笑着,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很明亮,却没有感qíng,“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了,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叶汐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早上争执过的痕迹,路楚然差点怀疑这个人被重置了人格,心底里那点早上残留的余怒也彻底消失了,他对于叶汐的等待感到有点抱歉,就打开了门招呼他进去,问他什么事qíng。
“我想和你道歉,为了今天早上的事qíng。”叶汐诚诚恳恳地回答,朝他笑了一下,眼睛飞快地在屋内梭巡了一遍,意外的整洁,比他这个刚搬家的人还要整洁,简直不像是男人的家,但很明显到处都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路楚然了解地点点头,“其实……你也不用在外面站一个小时,以后再说也可以,我本来也是想要找你谈谈的。”
“不想留到以后,”叶汐摇摇头,直直地望着路楚然的眼睛,差点要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感动了,“我不希望你怀着因我而起的坏心qíng度过这一天,还持续到明天以后。不管怎么说,路楚然是我搬来这个地方以后的第一个朋友呢,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位置的了。”
路楚然的表qíng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他不知道要跟叶汐说什么,他没有预料到叶汐会为了道歉守在他门外等候,还说出这么一番诚恳意切的话来,这样的道歉似乎是真心诚意的。
可是怎么说,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言,未免太过受宠若惊。
“路楚然,对不起啊,我为我早上惹你生气了和你道歉。”叶汐一脸温煦地笑着,毫不心虚地将路楚然错愕的神qíng收入眼底,心里忍不住觉得有意思,“那我走了,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刚把门拉开,路楚然从身后叫住他,“叶汐。”
他应声回过头来,路楚然把一盒深褐色带着淡淡香气的东西递给他,“这是风gān了的咖啡渣,你把它分放在你的新家具的各个角落就可以除味了。”
“谢谢。”叶汐的勾了勾唇角,视线从咖啡渣沿着他的手臂攀过他优美的颈线掠过他的脸投进他的眼里,笑意渐深。
这天之后,叶汐就带着那群实习生去香港总部了,路楚然清静了几天,无知无觉地沉浸在片刻安宁里面,他认为叶汐对他道歉是表示诚心悔改,所以心里不计前嫌地对他的抵触消弭了一点。
叶汐从香港回来的当天夜晚,又专门去了路楚然家一趟,送了他一份礼物,表示自己想要赔礼道歉。
路楚然蓦然间觉得叶汐这个人似乎跟他原本以为的肆意妄为不一样,而且似乎比他从表面所理解的更加细腻缜密。
他从纸盒里取出一部家庭式投影仪,又把它按照原样放回去,推到叶汐面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路楚然心里在想,就凭他和叶汐之前几乎jiāo恶的邻里jiāoqíng,本身就没有亲密到可以互送礼物的地步,即使之前叶汐甚至为了与他修好关系登门道歉,但是送礼物未免还是太过熟稔了,像一种试探和接近。
叶汐翘了翘嘴角,眉梢间舒展着一点柔软的笑意,语气里全然的理所应当,给出他早已拟好腹稿的解释,“嗯,不是无缘无故的,上次你把咖啡渣给我的时候来你这里看到了木架上摆满的影片,我就猜你应该很喜欢看电影,而且你这里刚好有一堵空白的墙,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个投影在家里放电影肯定很慡吧。”叶汐往墙边看了一眼,转脸和路楚然对视,“之前的事qíng我很抱歉,而且咖啡渣的事qíng我也想谢谢你,你就收下吧,不要和我客气了,你喜欢吗?”
路楚然xing格冷淡被动,却不太会排斥自来熟的人,也不是很懂得拒绝别人,而且如果颜值超出审美标准的自来熟的人,他对他们的行为标准甚至是会相应降低的,用路雅歌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肤浅又没有原则的外貌协会。
他没有主动接近过哪个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幼儿园了,然而被喜欢自己的小女生凑过来手拉手做男朋友甚至夺去初吻他都没有抗拒过,因为对方是班里最可爱最受男孩子欢迎的小朋友。
他细想起来,初恋也是高中的时候那个人在车站等了一个月每天上学放学主动和他搭讪五分钟搭回来的,并不是什么làng漫邂逅或者怦然动心。
事实上路楚然是个相当好接近的人,前提是如果你愿意主动,然后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不过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罢了。
他每次想在工作场合以外结jiāo陌生人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犹豫和产生心理负担,对他而言主动接近一个人需要考量动机,而喜欢或者好看这样的动机怎么想都有点难以启齿,再者如何与陌生人寻找共同话题又是另一个令他相当困惑的问题。
他仿佛能脑补出纪洱和路雅歌的吐槽,“你还说你不是严重社jiāo障碍,怎么别人都没问题就你有问题?”
路楚然看着叶汐毫不拘谨地散发着亲近感,就如同身处在深山荒野里突然接收到了通讯信号,下意识地便消除了戒备开始回应。
他的表qíng倏忽之间没有那么淡漠疏离了,坦然地收下了礼物,“谢谢,所以我是用渣渣换来了一个宝贝吗?”
“一些人眼里的渣渣,也许也会是另一些人眼里的宝贝啊。”叶汐眼角弯了弯,掩饰掉了眼里早已清冷零碎的笑意。
路楚然从木架上排列整齐的蓝光碟盒中取出一张,就是纪洱之前提过的那部《怦然心动》,转身向叶汐挥挥,“那么试试你的礼物?”
“好啊。”叶汐一点也不拘束,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路楚然客厅的毛毛地毯上,耐心地等着他分辨着输入线输出线接驳到投影仪上,他在思考路楚然邀请他看这么……小清新的爱qíng电影,是不是在对他暗示什么,隐隐有点正中下怀的欣喜。
墙上映出影片柔和的光线的时候,路楚然把客厅的灯关了,坐在了叶汐旁边专注地看着,一个qíng窦初开又失而复得的故事。
路楚然怎么会听不出纪洱话中明显的隐喻呢,早在他取了“to be continued”这个店名的时候现出端倪。
To be continued的意思就是未完待续。
“你相信soulmate的存在吗?”路楚然眼睛没有从画面转开,却轻声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叶汐为了这暧昧的预兆心里暗笑,表面却故作深沉地谈笑风生,“不相信,哈哈,雄xing动物求偶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有可信度吗,为了得到jiāo/配权不惜贬低自己的灵魂,可是就算灵魂残缺不全需要互补,孤独终老的人不还是照样很多吗?”
“这个倒也是有理有据,不过我想至少爱qíng是存在的。”
叶汐闻言,笑而不语。
那个夜晚结束得异常平静,之后的一切也都看似安然无恙,直到叶汐从香港回来的第四天,路楚然有生之年第十次被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他才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地触怒了。
他从chuáng上坐起来,眼眸深沉,若有所思,他深呼吸了一下,清了清嗓音,他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冷笑一声,没有抓狂也没有bào怒,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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