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临近，整条海西大道两旁喜庆灯笼耀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有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从漆黑天幕翩然落下。
街上车流少了近一半，平日拥堵的大道变得异常开阔顺畅。
吴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看程希：“你舍不得肖凯难过。”
“当然，我希望他幸福。”程希叹了口气，“但这种幸福，那个女孩给不了他。”
吴把目光调回去，认真看着前路，然后说：“告诉他。”
“什么？”程希愣了愣。
“告诉聂正扬，肖凯家的地址。”吴接着说，“就当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肖凯见到他，结果还是一样，那也没什么好说。”
程希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吴也没再开口，留时间让他自己考虑。
肖凯唯一在乎的，是怕奶奶失望。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活着看到他结婚，有自己美满的家庭。但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真的能维持旁人所认为的美满么？肖凯从小到大，父母相继亡故，已经过得太苦太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聂正扬，真的要就这么放弃？然后在没有爱qíng的婚姻假象里，让心孤独终老一辈子？
闪烁霓虹和热闹街景飞快向后退去，程希的手机一直保持着编辑短信的界面，却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程希，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你和吴好好的就行。我没有谈恋爱，我也没有资格谈恋爱。”
“奶奶年纪大了，她想看着我结婚……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耳边响起肖凯那天跟他说的话，程希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脑海里一会儿闪过奶奶满头的白发和慈祥的笑容，一会儿闪过肖凯满脸的无奈和隐忍的痛楚，一会儿又闪过聂正扬坚定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直到吴将车开进父母居住的小区大门口，他依然没能纠结出个结果。
吴停好车，打开后座车门，将已经睡着的小奕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到奶奶家了，还睡？”
小奕被他拍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啪叽搁到他的肩膀上，继续迷糊。
程希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吴问他：“还没想好？”
“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肖凯结婚的时候我可能还会祝福。但现在我知道了……”程希没把话说完，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
他拿起手机，啪啪啪的编辑了肖凯家的地址，然后毫不犹豫按了发送。
既然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以后肖凯过得不好，他会内疚一辈子。
聂正扬还在jiāo警队门口没有离开，黑色奥迪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看着肖凯的办公室，仿佛只要自己在这里等下去，肖凯就会出现一样。
短信提示音叮的一声响，聂正扬回头看了看，眼睛顿时就亮起光来，赶紧手忙脚乱给程希回了两个字“谢谢”，然后踩下油门，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把车开了出去。
程希没再回复他，一家三口拎着礼品回家。小奕在进门之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兴高采烈的对着程国安和余佑兰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小奕真乖。”老两口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余佑兰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吴进了厨房，程国安领着小奕去客厅，陪他玩游戏。倒是作为亲儿子的程希，无人问津。
之前已经带小奕来过几次。原本余佑兰对吴没结婚先领养一个孩子的行为颇有点不能理解，但由于小家伙乖巧懂事嘴又特别甜，很快就讨得了余佑兰的欢心，每次程希轮休要回家吃饭，余佑兰的嘴里总会多加一句“带小奕过来”。
当然，这也直接导致了余佑兰对自己的“孙子”还没着落这事的新一轮念叨。所以，程希并不敢经常带小奕回家。
厨房里余佑兰和吴正在热火朝天的做年夜饭，程国安在教小奕认象棋，拿着一个个滚圆的棋子让小奕摸上面的字，然后说：“这是兵。这是马。这是帅。”
程希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玩儿，电视里中央一台正在播放chūn节晚会前的特别节目，饭菜香味渐渐弥漫出来，余佑兰将做好的菜一盘盘摆上，吴最后上了一道清蒸桂鱼，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开始团年。
程国安开了一瓶茅台，照例是吴陪着他喝，连余佑兰都给自己倒了一杯。程希和小奕喝果汁，一家人举起杯子，说：“新年快乐！”
窗外一枚烟花应景的冲上天际，将漆黑的夜幕照得绚烂无比。
程希想，感谢老天，在今年，将吴送到了他的身边。
☆、第三十七章
吴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相视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饭后是雷打不动的chūn晚，虽然程希真心觉得每年的chūn晚都不如前一年，但程爸程妈是chūn晚的死忠粉丝，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而且除夕夜的chūn晚就跟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一样，不管怎么换台，总是避不开的。于是程希也就老老实实的陪着看，间或在微信群里抢几个红包。
吴去阳台上打越洋电话给父母哥嫂拜年，叶淑桦已经一年没见过小儿子，抓着电话不放，跟他聊了大半个小时，差点儿让他直接变成冰雕。得知他在程希家过年，还非得跟余佑兰说几句。
吴进来把电话递给余佑兰，说：“兰姨，我妈想跟你拜个年。”
余佑兰忙起身接过电话跟叶淑桦聊了起来，由于客厅太吵，她还特地进屋关上了房门，打算好好跟这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老姐妹多聊会儿。
吴走回沙发上坐到程希身边，电视里正在演小品。在国外长大的吴总对这种小品的笑点实在是不敢苟同，程希就说：“吴总，说好的中国心呢，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不？”
“我努力。”吴十分诚恳的点头。
程希就用手肘碰了碰他，对他眨了眨眼：“入乡随俗第一件事，红包。赶紧的。”
吴半扬唇露出个邪恶笑容，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准备好了，在家。”
“真的有？”程希十分怀疑。
“当然。”吴肯定的说。
程希心想看你丫这表qíng就知道，红包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余佑兰跟叶淑桦聊得相当愉快，叶淑桦一再对他们照顾吴的事表示了感谢，最后说明年一定抽时间飞回临海看他们，然后两人又恋恋不舍的说了好几声拜拜，才挂断电话。
刚要把手机拿出去给吴，没想到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短信来。吴并没有设置短信隐藏，于是那条短信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跃进了余佑兰的眼帘。
发信人是林赫，短信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所以根本不用点进去阅读，就能看完全部内容。
“子，新年快乐，明天带上你们家程警官过来打牌。”
余佑兰看着那条短信皱了皱眉头，然后若无其事的拉开房门，把手机放到了餐桌上，并没有告诉吴她接完了电话，便转身到厨房切水果去了。
待他端着水果出来，才佯装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对吴说：“刚刚接完电话就切水果去了，忘记跟你说手机放桌上了。”
吴忙说没事，起身去桌边拿回手机，看到林赫的短信，也没太在意，揣在兜里走了回来。
余佑兰招呼他们吃水果，程希被相声段子逗得哈哈大笑，程国安抱着小奕在喂他吃橙子。
吴打开短信，给林赫回了个“好”字，然后转头看了余佑兰一眼，并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肖凯在微信里跟程希说：“新年快乐。”
程希骤然看到肖凯的消息，拿不准聂正扬有没有去找他，如果有去，算着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肖凯的老家就在邻市，开快点的话，四个小时就能到。现在都十二点了，五个多小时还没到，是路上被塞住了，还是没找到地方？或者，他并没有去？
但不应该啊，看聂正扬找他的时候那急切的心qíng，拿到地址应该是马不停蹄飞奔过去才对。
程希拿着手机犹豫了下，起身去阳台给他打电话。
肖凯那边是乡下，并没有严禁烟花爆竹的规定――就算在临海有这个规定，也有不少人家遵循传统，烟花爆竹照放。只要不是太过分，相关部门也不会管。于是肖凯刚接通电话，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差点儿震聋程希的耳膜。
肖凯在那头扯着嗓门对程希吼：“新年快乐，程二饼！”
程希抓狂：“卧槽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外号的？”
肖凯又吼：“吴说的。”
程希吼回去：“新年快乐，凯子！代我向奶奶问好，祝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肖凯继续吼：“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程希：“……”
然后他就听到肖凯没再说话了，但是爆竹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肖凯离开了放鞭pào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肖凯的声音：“吵死我了，估计得吵一晚上，每年除夕都别想睡觉。”
“你在哪儿呢？”
“在院子里带邻居家的小崽子们放pào呢。就是因为太吵，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
程希说：“突然想你了，想听听你声音。”
肖凯笑了：“你这话请务必让吴总知道。”
“……”程希也跟着笑：“知道，他也想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目前还行，大概是我回来了她高兴，这两天jīng神好多了。不过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早早就睡了。”
“那就好。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好好陪陪她。”
“放心，我回来哪儿都不去，就专门陪着她。昨天奶奶还提起你……”
程希正在认真的听他说话，想知道奶奶提起他什么，可是等了半天，那边没有下文了，耳朵里只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pào竹声和小孩子的笑闹声。
“凯子？”正寻思着是不是信号不好，肖凯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程希，我回头再打给你。”肖凯看着那个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程希听出来了，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一定是聂正扬到了。于是什么也没说，便挂了电话。
肖凯做梦也不会想到聂正扬会出现在他家院子里，以至于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脚如同生了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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