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代云颇有乃父之风,坐言起行,把宣怀风接回年宅,一边要张妈布置小少爷的卧房,一边把年贵找过来,「怀风不在同仁会馆住了,你雇辆车去,把他留在会馆的书和衣服收拾一下带回来。要是有房钱欠着,你把账一并结清了,回来我给你钱。」
为了好照应,宣代云特意把弟弟安排在离自己厢房只有一道月牙门隔着的房里。整个年宅忙了好大半个时辰,才把病人给安置妥当,宣代云和张妈商量了一下,又找了一个中医给宣怀风看病,免得被西医误了事。
宣怀风被这么闹了一天,身上也倦,躺在刚铺好的chuáng上,将睡欲睡时,张妈叫了一声,「小少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小心翼翼地进来。
宣怀风睁开眼,苦着脸问,「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我刚吃过西药,怎么又端中药过来?」
「您就听张妈的话吧,照小姐说的,这叫双管齐下,两个医生总比一个医生灵验。」张妈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chuáng头,用软枕垫着腰,唠唠叨叨地说,「小少爷,我们可是中国人,您虽然留过洋,但您骨子里还是huáng帝子孙呢,这些老方子传了几千年,治好了多少人啦,您小时候……」
宣怀风直犯困,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你饶了我吧。」低头把很苦的中药咕噜咕噜喝了,「这样总行了吧?」躺回chuáng上。
说也奇怪,也不知是否中药的效果,睡意全涌上来,一下子就沉沉不语了。
不知睡了多久,夜深人静时,院子里忽然哐当一声,像什么被砸碎了,宣怀风猛地在chuáng上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侧耳听了一会,又没有别的动静了。
宣怀风便倒头又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妈捧了早饭过来,宣怀风问,「昨天晚上,院子里面什么事那么吵?」
张妈说,「好像砸了一个花盆。听门房说,姑爷昨晚深夜才回来,人也喝醉了,在大门那吐了满地都是,叫门房扫了半天呢。」
宣怀风心里顿了一下,问张妈,「姐夫为什么喝得这么醉?」
「不知道,姑爷有时候脾气很大,我当下人的,怎么敢多嘴去问?」
吃完早饭,又被张妈哄着bī着,硬灌了一碗中药下肚。
张妈刚走,宣代云打着哈欠进来,坐在chuáng边问,「早饭吃了吧,身子怎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宣怀风想了想,问她,「姐姐,昨晚姐夫喝醉酒了?」
宣代云点点头,脸上忽然逸出一丝神秘的喜色,低声说,「你知道他昨天怎么了吗?」
宣怀风摇头。
「你姐夫昨天接到公文,他被调到海关当稽查处处长了!」宣代云笑吟吟地说了,伸出一根指头,往宣怀风额头上一戳,「你啊,老把白总长当仇人似的。其实人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宣怀风得到这个消息,也非常愕然,完全搞不清白雪岚此举用意。
难道他以为先把姐夫升官了,我就不得不去当他的副官了?
这未免可笑。
宣怀风说,「白雪岚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的眼神就很不正气,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呵,你还学会看人家的眼神了?嫌人家眼珠子乱转,你的眼珠子不转吗?」宣代云说,「我看你是先入为主。」
张妈这时候推门进来,走到chuáng前说,「小姐,白少爷来了,说想探望小少爷。」
宣怀风立即说,「不见!」
宣代云拍了他脑门一下,「人家好心来看你,你摆什么架子?就算不看人家是个总长,也要想想是人家把你从街上救到医院里去的。」
宣怀风说,「送我去医院的是奇骏,关他白雪岚什么事?张妈,你去要他走。」
「胡闹!」宣代云喝了一声,正色道,「怀风,你到英国读了两年书,连中国人的礼数都忘光了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你同学,又不曾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何至于这样嫌弃他?上门就是客,宣家人可不能当逐客的主人。」回头对张妈说,「你去把白总长请过来。」
张妈赶紧去了。
宣怀风被姐姐骂了一顿,低着头闷闷不乐。
宣代云也知道他心里不满,叹了一声,站起来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年轻人总嚷嚷什么自由。好,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人,你和朋友之间的事,我不多嘴。说到底,我也没有bī着你和谁友好的权力。人请进来了,你和他好好谈谈。不过凭我看,总不觉得他有什么不配做你朋友的地方。」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