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从法兰西留学回来的人,住的毫不西化,两扇大门猩红色的,上面挂着铜环虎头,十足的高门大户,排场比宣家当年显赫时还大。
车一停,年家的汽车夫小谢下车帮宣怀风开车门。
宣怀风有些怀疑,「你不会带错地方了吧?」
小谢开着车门等他下来,笑着说,「舅少爷你真会说笑,别的地方还有错,白总长是先生的上司,他的公馆,我能弄错地儿吗?」
宣怀风下车,小谢也不走,把车停在公馆外面等他出来。
大门上的听差足有五六个,看见有客人来了,下来了两个人迎客,问客人姓名。
宣怀风说,「我姓宣,和你们总长约好了六点钟来的。」
那听差拿个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用手指顺着溜按下来,说,「是有这么一个约,宣先生请,我领你进去。」
宣怀风跟着他进去,过了中庭,上阶梯,迎面就是一个极大的大理石屏风,那听差没直接把他带去见白雪岚,却领着他绕过一道回廊,从一丛一人半高的白珊瑚摆设旁过去,到了一个小客厅,请他坐下,给他看茶。
宣怀风问,「怎么不见主人?」
听差陪着笑说,「抱歉,我们总长正见客呢,要请您等一下了。」
「要等多久?」
「总长的事,我们可不敢和您乱打保票,每天想见总长的人多着呢,总长也不是个个都肯见的。您能约上半个小时,已经很不错了。」
宣怀风想起姐姐的吩咐,从口袋里掏了一张钞票,递给那听差,问他,「我们约了六点钟的,现在都六点过五分了,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听差收了赏,笑脸更为殷勤,露出点为难的样子,低声和他说,「和您实说吧,您今天要见总长,我看有得等的,总长这会子,正在书房里和白大爷聊天呢。要是上了茶,谈兴起来,恐怕最少也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宣怀风一怔,「哪个白大爷?」
「就是那个唱戏的白云飞。」
宣怀风虽没见过这人,但提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很不自在了。
白雪岚上次就叫玉柳花拿白云飞和他比,昨天林奇骏在天音园,似乎也是去看白云飞的戏的。
听差收了他的钱,总不好就这么扔下他呆等,自告奋勇说,「这样吧,我去瞧瞧,要是白大爷快走了,我就来告诉您一声。」
宣怀风只好坐在小客厅里,闷闷地等。
过了半刻钟,那听差回来了,和他说,「先生您这可不运气了,书房里上了茶,刚才还到厨房要了两碟子点心,依我看,很有长谈的意思。」
宣怀风皱眉道,「我是有急事来见他的,劳你通报一声,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不妨碍他多少功夫,几句话的事。」
那听差也不推辞,点头说,「好,我帮您去问问。」
宣怀风坐在桌旁,也不喝茶,频频看着手表。
身在白雪岚的公馆里,他总觉得像到了很危险的地方,虽然富丽堂皇,到处都透着一点yīn森。
看着时针慢慢指向下面的中线,尚未见到白雪岚,已经六点半了。
听差总算回来了,叹了一口气,「宣先生,我看今晚要见,是不成的了。」
宣怀风问,「你帮我通报了吗?」
听差说,「就是给您通报了。总长和白大爷聊得正高兴,要我过来和您说一声,今天不方便,没时间见您,请您先回去,明天再另约时间吧。」
宣怀风再好的耐性也被磨掉了,站起来说,「六点钟是他约的,既然定了,就应该遵守,怎么能这样把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书房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
说完就走到小客厅外面去。
那听差着了慌,跟在后面,又不怎么敢qiáng行拦他,一个劲地劝,「宣先生,这可不大好,我们这里是海关总公馆,几十个护兵守着呢,您这样乱逛,保不定他们把您当刺客了。您留步,留步……」
宣怀风不理会他说的什么,站在走廊上四处望着,挑了一个方向,看着觉得像,径直往里头走。
沿途遇上几个护兵,大概见他模样周正,衣着光鲜,后面又跟着一个听差,也不太留意,没有阻拦。
幸好大凡中国大庭院,格局总有多少相似,正厅位置,书房位置,都是大略可以猜到的,宣怀风从前家里也是偌大的园子,虽然第一次来,按着感觉走了小半圈,转找电灯亮堂处,居然真的找到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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