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用了有些年份了,听说是在某个拍卖行拍来的,邓洁婷的宝贝之一。
“是。”苏蒽帮着她洗杯,“三四天吧。”
“那这几天就住这了,小张正巧刚把你那房间收拾过。”邓洁婷转向刘景秀,“阿秀,你看呢。”
刘景秀看了苏蒽一眼,说:“也好,小航也好有个伴。”
“我也是这个意思,航航天天闷在家,也只有苏蒽来了才高兴一些。”邓洁婷对向一航也是真发愁,她又转向苏蒽,“苏蒽,行吗?”
苏蒽放下杯子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好的。”
院子里养了一只几个月大的阿拉斯加,黑白色,虎头虎脑的,看见苏蒽扭着屁股奔了过来。
后来听说是保姆家养的狗生了抱过来的,好给宅子里增添点生气。
苏蒽没事gān,就在院子里逗狗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跑过来找她,说向一航午休结束了。
二楼有个玻璃花房,连着向一航的卧室,说是花房,其实放的大部分都是书,更像是迷你小书房。
里面放着一个铁制吊篮,旁边还有卧榻,前者是苏蒽喜欢,长期给她留着的,后者则是供向一航自己休息的。
苏蒽进来便看见向一航靠坐在卧榻上,穿着银灰色的家居服,应该刚洗过澡,整个人看过去cháo乎乎的。
“哥!”
向一航放下手边的书,转头看过来,露出俊秀柔和的五官,见了苏蒽也不惊讶,他浅笑着,“我就猜到你这两天该回来了。”
苏蒽笑了笑,“你看的什么书?”
向一航将封面转给她看,是一本简史。
苏蒽说:“刚起来就看这些不累吗?”
向一航说:“打发时间的。”
苏蒽走到吊篮旁要坐。
“等一下。”向一航叫住她,拍了拍卧榻,“坐这边来,那把椅子坏了。”
苏蒽看了看,没找到问题所在,她问:“哪坏了?”
“上面的铁圈生锈了,有点剥落。”
苏蒽说:“这没关系的。”
向一航还是坚持让她坐过来,边说:“下次换了新的你再玩。”
苏蒽笑了,“玩什么呀,又不是十来岁。”
向一航说:“你就是三十来岁在我眼里还是小。”
苏蒽沉默,她突然想起前一天跟林云锋的对话,那个人说她可不就是小孩呢,用那样一种略带纵容的语气。
“想什么呢?”见她突然出神,向一航问道。
苏蒽摇头,“没什么。”
她盘腿坐上卧榻。
玻璃外是澄澈的蓝天,朦胧的远山,苍翠的青树,窗户打开着,清风chuī进来,呼吸里都是清慡的味道。
向一航弯拢膝盖,将书递给她。
苏蒽顺从的接了过来,背轻轻往后靠在他的膝盖上。
“看到哪了?”
“183页最上面。”
苏蒽盯着最上方的字一字一句开始念。
这都是习惯xing的动作,他们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蒽小时候还在认字那会,向一航会挑些简单的儿童读物让她念,每个晚上都缩在这个房里,用着现在的姿势。
后来慢慢长大,读的也就越来越多,再后来就基本都是向一航自己在看的书了,以至于养成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改掉。
向一航看着苏蒽专注的侧脸,眼底都是温柔。
目光在她身上掠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的头发上,上面落着一片半枯萎的树叶。
向一航伸手帮她摘掉,捻在手里。
苏蒽念书的声音一顿,扭头看他。
“没事,你继续。”
苏蒽收回视线,便接着往下读。
向一航笑了笑,闭上眼睛。
-
刘景秀留下用了晚饭后准备回家,苏蒽沉默的将她送到大门口,等向家的司机开车过来。
这里靠山,不是密集的住宅区,由此气温更低一些。
大门口的复古马灯点亮着,投出一片冷光。
苏蒽面无表qíng的站在那,也不说话。
刘景秀看着她,说:“这边晚上凉,别冻着了,换洗的衣服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苏蒽淡淡道:“不用了,以前的衣服这里有备着。”
“太久了可能不好用了。”
“没事。”
刘景秀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叹了口气,说:“洁婷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小航也疼你,也经常念叨你,留下住几晚有什么呢。”
苏蒽最烦她拿向家的恩惠说事,脸色就更难看了些,但是难得回来一趟也不想跟她吵。
便僵硬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小蒽,你……”
“妈!”苏蒽有些受不了的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有觉得他们不好,你不要总是在我耳边说这些事,我实在……”
她一时也想不出妥当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烦闷,想了想,最后作罢。
苏蒽无力的说:“算了,你先走吧。”
车子正好也开过来,在他们跟前停了,苏蒽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帮刘景秀打开车门。
“回去吧!”
刘景秀看着她yù言又止,最后沉默的上了车。
苏蒽帮她关上车门,等车子开远,才转身走进大门。
这片没有光污染,夜色很好,繁盛的星空也是很久没见了。
苏蒽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了,周边亮着景观灯,倒也不觉得黑。
在一片美观的景象中,苏蒽只感觉有些压抑。
她坐了好一会,拿出手机给林云锋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
“林云锋。”
“嗯。”
苏蒽一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就松弛下来,好像又呆在了那个狭小破旧的小公寓,眼前是男人很有魅力的笑容。
“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苏蒽抬头看着夜空,“这个时间你很忙?”
“没有。”
“你知道我在哪吗?”
“不是在家吗?”
也算吧!
苏蒽说:“别人对你好会不会有负担?”
“看qíng况了。”
“比如说。”
林云锋轻笑了声,“你对我好就有负担。”
石凳旁就是一张石桌子,苏蒽背部靠在桌沿上。
她沉默了下,说:“真的?”
林云锋说:“假的。”
“……”
苏蒽说:“我挂了。”
林云锋连忙说:“我刚真的是开玩笑的。”
苏蒽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嗯。”
安静了会,林云锋问她,“你回家是看你父母吗?”
“主要是参加一个生日聚会。”苏蒽顿了顿,又说:“还有,我父亲去世了。”
林云锋似乎是在倒水,水声戛然而止。
过了会,他说:“抱歉。”
苏蒽:“没关系。”
林云锋:“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也要三四天吧。”
主屋里走出来一个人,左右张望了一圈后朝着苏蒽的方向直接走过来。
苏蒽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是向家的保姆。
她很快到了跟前,说:“看你长时间没回来,邓姐叫我过来看下你。”
苏蒽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小先生的鸽子汤我装在保温杯里,杯子放在厨台上面。”
“好,我会给他端过去。”
事实上向一航不太喜欢喝这类汤水,但邓洁婷知道只要有苏蒽在向一航都会妥协,所以某些时候她会想着法的让向一航多吃一些东西。
人走了,手机还通着。
苏蒽低低的说:“我得挂了。”
刚才的对话林云锋也听见了,也不问那些人是谁,他应了声,“去吧。”
“晚安。”
“晚安。”
苏蒽回到主屋,佣人都休息了,她到厨房拿了保温杯上楼。
向一航卧室的门半开着,透出温暖的光晕。
这一层就住了他,其他几间都是客房,苏蒽的房间就在他对面。
推门进去,向一航靠坐在chuáng头,手里依旧是那本简史。
苏蒽皱眉,“怎么还在看?”
向一航抬头,见到她手里的杯子,不由苦笑,“又给我喝这个。”
苏蒽说:“不怪我。”
向一航脸上表qíng嫌弃,但还是把杯子接了过去。
打开盖子,浓浓的香味弥漫开来。
向一航不甘不愿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苏蒽将他手边的书收起来,放到chuáng头柜上。
向一航盖着黑色条纹的被子,右手压在上面,还戴着皮制的手套。
苏蒽将他的手拉过来,碰触的瞬间能察觉他突然的僵硬,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手套脱了,将袖口往上翻卷,露出衔接口,苏蒽已经无数次看过这个伤处,然而所带来的惋惜和遗憾依旧没有消减。
苏蒽帮他褪去接受腔,从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出来,给他敷在手肘往下距离伤口几公分的地方,轻轻的揉捏。
“这样可以吗?”
“嗯。”
苏蒽专心帮他按摩,边说:“哥,以后晚上不要戴。”
向一航笑了笑,“习惯了。”
苏蒽看他,向一航脸上表qíng很淡,她说:“不能一直戴着。”
向一航说:“我有分寸。”
苏蒽将毛巾下拉覆盖住残缺口,手下的肢体微微颤动着,说:“再昂贵再优质的材料也会感染的,你不是不知道。”
向一航忍着些许疼痛。
静谧的夜晚,昏huáng的暖光下,苏蒽认真的表qíng带出些许温暖。
向一航看了她一会,最终妥协道:“我知道了。”
苏蒽把毛巾拿走,她知道向一航也就是嘴上说说。
他厌恶这样的残肢,哪怕是他自己的。
他只会想着法的去遮掩,去逃避。
这个屋檐下除了苏蒽,就连邓洁婷都没怎么看过这个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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