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说道:“我不要零食,我想跟哥哥一直在一起。”
陈扬弯下腰,和他视线齐平。
言蹊的大眼睛里一层雾气,陈扬看过来的时候,这层雾气迅速凝集在一起,很快就化成泪珠流了下来。
“哥哥……”言蹊委屈地喊了一声,抹着眼泪哽咽道。
陈扬抬手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小蹊,哥哥很快就回来的,不要哭,等哥哥下次回来,就有很长的时间跟小蹊在一起了。”
“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言蹊放声大哭。在赵娟他们跟前他从来不敢哭泣,就算磕了碰了也会咬着牙齿忍着眼泪。但在陈扬面前,他委屈了就哭,开心了就笑,过的特别幸福。
“好,哥哥答应你,等哥哥能赚钱了,就让小蹊跟哥哥在一起。”
“哥哥,我也可以帮你赚钱。我会洗衣服,会捡柴火,还会唱歌,妈妈说我唱歌很好听。”言蹊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着他会做的事qíng。
陈扬听得心中无比酸涩,他紧紧地抱着言蹊,说道:“小蹊真厉害。”
再不舍,也需分别。
言蹊站在原地,睁着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扬往村子外边走去。
陈扬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言蹊还站在原地,便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言蹊却不想回去,他要等到陈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回去。
陈扬狠了狠心,迈开大步快步往前走,很快,言蹊就看不到陈扬了。
言蹊低着脑袋无jīng打采地站着,他不想回去。站的腿酸了,他就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村口的路,期盼着陈扬突然间回来了。
他已经不再期盼妈妈回来了。
村子里的人经常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妈妈不要他了,他们以为他还不懂事听不懂那些议论,但其实,他都听得懂。
他心里也知道,他的妈妈丢下了他。
日头渐渐西斜,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从田地里gān完农活回家,经过他的身边时会看他一眼,有些好心的村人会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言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稻糙,在脚边的泥土地上画着圈,有人问他的时候,他就抬起头摇摇头。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言蹊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往回走。
经过自己家门口,言蹊站住了脚。
他慢慢地走到大门口,抬起头看着紧闭的大门。
在妈妈离开他的最初那段时间里,他无数次梦到妈妈回来了,打开这扇大门,在门里面等着他。
后来,他明白了,妈妈再也不会在这个家里等他,也不会给他做最爱吃的板栗烧ròu。
言蹊在门口站了很久,抹了把眼睛继续往前走。
等他到了陈扬的家里,赵娟和陈实宾已经吃完饭,陈实宾出去串门了,赵娟在灶房里洗碗。
见言蹊回来,赵娟拿着洗gān净的碗放在碗柜里,也没招呼一声,转身回房间。
言蹊搬了张小凳子,踩在上面打开碗柜的门,里面只有一碗剩饭,菜已经没了。
言蹊端起饭,四下找了一圈,找到一罐咸菜。
他打开盖子,往白饭里倒了几筷子咸菜,绊了几下,端起来往嘴里扒。
勉qiáng填饱肚子,言蹊把碗筷洗gān净后放回去,然后回到房间里,打开陈扬给他买的零食。
很大一袋零食,有麦芽糖、咪咪虾条、饼gān,还有两盒大果冻!
言蹊舔了舔嘴巴,拿起一盒果冻,想要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也给他买过果冻,但没有陈扬买的这两盒大,里面还有果ròu,看起来特别诱人。
言蹊咽了咽口水,放下了果冻,拿起一块糖果,撕开包装纸放进嘴巴里。
果冻只有两盒,他舍不得吃,糖果有十几块,可以慢慢地吃上几天。
嚼着糖果,想着陈扬在家的这三天,言蹊忍不住心头一涩,眼眶红了起来。
他很想每天都跟陈扬在一起,只有跟陈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用一整天都紧张地学着看脸色,生怕惹人不开心了就要被赶出去。
言蹊正想的难过,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接着,他听到很多人跑过去,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言蹊紧张地坐起来,爬下chuáng,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间的门。
从门fèng里,他看到赵娟急匆匆地跑出去,随后,就传来赵娟呼天抢地的痛哭。
言蹊又是害怕又是担心,他打开门迈着小短腿跑出去,还没跑到门口,就看到有人抬着陈实宾进来。
赵娟趴在陈实宾的身上痛哭流涕,旁边有人把赵娟拉开,低下头去检查陈实宾的身体。
言蹊紧张地攥着小拳头,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陈实宾脸色惨白而赵娟又哭的差点晕过去的样子,他知道应该发生大事了。
“毒蛇咬伤,心脏病突发,赵娟,你节哀吧。”检查陈实宾身体的人沉重地说道。
他的话一出,屋子里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
然后,赵娟爆发出一阵尖叫,晕了过去。
言蹊很害怕。
在嘈杂的人声中,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随着人越来越多,他呼吸不上来,扶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靠着门,看着屋子里的人,刚才那人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然后,他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
陈叔叔只是去串门,为何一回来就发生了如此巨变?
他记得今天早上陈叔叔还对他笑来着。
后面的事qíng,言蹊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好像村子里的领导都赶了过来,有人说陈实宾七年前有过心脏病发作史,当时还动了手术,借了一大笔钱。
还有人说那蛇是剧毒的蛇,普通人被咬一口,如果处理及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陈实宾心脏不好,被咬了导致突发心脏病,就没救回来。
言蹊迷迷糊糊的想到,陈扬哥哥知道这件事,会多么的难过。
陈扬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赵娟正将言蹊按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往他身上狠狠地招呼下去,而言蹊咬着牙一声不吭。
“妈!”陈扬快步跑过去,拉住赵娟的手,将言蹊从她手中拉出来。
赵娟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见到陈扬了,突然就哭了出来。
“阿扬,都是你!都是你要让这个瘟神进门的!你看看他克死了他的爸爸,现在又克死了你的爸爸!阿扬,你爸爸没了,我们以后要怎么过啊!”赵娟呼天抢地地哭着喊着,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发狂的境地。
陈扬将言蹊拉到自己身后,他的眼眶也红了,一路赶回来时心中的焦急悲伤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
但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也崩溃了,这个家就完了。
他qiáng忍着眼泪,松开言蹊的手,拉过赵娟,将她抱住,说道:“妈,爸没了,你还有我啊。”
“有你有什么用!你也不会赚钱,你爸爸没了,我们娘俩可要怎么活啊!”
“我会赚钱的,妈,我已经可以赚钱了。”陈扬抱着赵娟,安抚着她,说道,“我十七岁了,可以出去打工了,妈,你不要难过,我会赚钱养家的。”
赵娟还在痛哭,瞥见言蹊站在陈扬身后,又骂道:“都是你这个瘟神!你给我滚!滚出去!”
言蹊很害怕,今天早上,赵娟一醒来就抓着他打,他的身上都是木棍打过的伤,火辣辣的痛。
但他更害怕的是,怕陈扬会听赵娟的话,让他滚出去,从此都不能回来。
言蹊只有六岁,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自己家空无一人,村子外面的世界,他从来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出去后会不会饿死。
他的口袋里只有前段时间捡废品卖赚的几块钱,原本是想留着到过年的时候,给陈扬买钢笔的。
不知道这几块钱能让他出去吃几顿饭。
赵娟又哭又吼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这一夜她都没合眼,断断续续地眯了一小会儿,现在陈扬回来了,她的心虽然还是很惶恐,但总算能睡着了。
陈扬把赵娟抱到chuáng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出来。
“哥哥……”言蹊贴着墙站着,一脸不安。
陈扬走过来,弯下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上。
言蹊感觉到肩头的衣服慢慢地湿了。
这一刻,只有六岁的言蹊,却体会到了这股生命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学着陈扬以往安慰他的样子,小手在陈扬的背上缓缓地轻抚着,说道:“哥哥,你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
回应他的,是陈扬愈发用力的拥抱。
在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
☆、第06章
两个星期后,陈实宾后事都处理完,陈扬跟赵娟提出要退学。
赵娟既想让陈扬继续上学,又想要他帮家里赚钱,矛盾之下,看着陈扬冷静的面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妈,我已经想好了,这学我是不准备继续上了。这个村子里,能读到高中的,也就寥寥几个人。原本我就没打算上大学,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年退学。”陈扬淡淡地说道。
赵娟看着陈扬,看着他平静的表qíng。仅仅两个星期的时间,陈扬却像是突然间长大了十岁。
穷人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亘古不变。
赵娟深知家里的经济条件,这次陈实宾出事,若不是上次陈扬给了她言蹊家的三千块钱,他们家都没有多余的钱来给陈实宾办后事。
陈扬的成绩很好,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绰绰有余。赵娟曾经也想过陈扬高中毕业上大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扬眉吐气。
但上天给了他们如此沉重一击,他们还没来得及朝梦想迈开第一步,就被血淋淋的现实打了回来。
陈扬退学了,跟这个村子里大部分的少年一样,连大学的门都没进去,就早早地回家gān活赚钱。
言蹊还不知道陈扬已经不去上学这事,见陈扬每天都在家里gān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疑惑,拉着陈扬问道:“哥哥,你们学校又放假了吗?”
陈扬眼神暗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哥哥不去上学了。”
言蹊不懂,追着问道:“为什么啊?”
陈扬没有回答他,拿起锄头往农田走去。
言蹊迈着双腿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他能感觉出来陈扬的qíng绪很低落。自从陈实宾去世后,陈扬就不爱说话了,每天都沉着脸寡言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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