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秘书回过头来,对纪倾城说:“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纪倾城不讨厌孙秘书,对他笑了笑道:“孙秘书好。”
“你去后面那辆车吧。”纪国栋对秘书说。
“是。”
“开车吧。”纪国栋对司机吩咐道。
孙秘书一走,车上就只剩下纪倾城、爸爸,还有他的司机,但是这个司机给父亲开了多年车,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
车子缓缓开出学校,校领导们也都消失在了视野里。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平时纪倾城回家,总是挑小妈在家的时间,这对父女之间有小妈缓和一下,相处起来不自然,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车子里是死一样的寂静,纪倾城觉得她很想跳车……
“饿了没有?”酝酿了半响,纪国栋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来。
“没有。”纪倾城gān巴巴地回答道。
父女俩又陷入了沉默里。
车子越开越远,纪倾城的心qíng也越来越压抑,她忍不住说道:“把我放我租的房子那儿吧,我还准备回去看论文。”
司机是听纪国栋吩咐的。
“听她的。”纪国栋说。
纪倾城松一口气。
纪国栋还是改不了那严肃的态度,但语气却没有平时那么严厉了,道:“你妈妈那么温柔的人,你偏偏是个牛脾气。也不知道你像谁……”
“还能像谁?”纪倾城没好气地说:“说得好像你脾气比我好似的。”
放在平时纪国栋肯定又要气纪倾城说话没大没小,可这一回他竟然笑了出来。
“是啊,像我。”纪国栋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回把比你小的男孩子打哭了,我揍你,你问我为什么打你,我说你欺负比你小的小朋友我很生气。你说什么还记得么?”
那么远的事qíng,纪倾城早就不记得了,她摇摇头。
“不记得。”
“你很生气,你说为什么爸爸可以打你,你不能打别人。爸爸也你也是欺负小朋友,你也很生气,可以打爸爸么?”
纪倾城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qíng啊?
她估摸着自己当时应该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你不怪我吧?”纪国栋忽然问:“你还生爸爸的气么?”
纪倾城一愣,道:“多久之前的事qíng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每一次打你我都记得。”
……
纪倾城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沉默。
“我问了厉时辰你的病。”纪国栋又说。
纪倾城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逃也逃不掉的,不如早点面对。
“我手术都已经做完了,恢复得挺好的。不信你可以问厉时辰。”
“嗯,他跟我说了……”纪国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那天来要房产证,是不是因为没钱做手术?”
纪倾城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车窗外,声音低低的,又应了一声。
“嗯……”
车子里又陷入那死一样的寂静里,纪国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qíng依旧严肃,面无表qíng,可他的手却微微有些发颤。
“你该对我说的。”半响纪国栋才憋出这么一句。
“嗯……”
“厉时辰跟我说你这个病啊很恶的,复发率又高,所以就算做了手术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打听过了,这方面国外的医生比较好,我安排一下,等你身体休养好了一点,咱们可去国外看看有什么新的疗法。”
“我不去国外。”纪倾城不耐烦地拒绝。
“那也行,我也想过你不想去。我也找了国内的专家,有一两个是专门研究这个病的,我找来给你会诊,给你弄个专家组……”
“爸……”纪倾城无奈地打断他道:“我不用会诊,我手术都做完了,恢复得很好,只需要按时去做防止复发的疗程就好了,真的,你别cao心了。”
纪国栋沉默了下来,纪倾城依旧看着窗外。
“你该跟家里说的。怎么可以不跟家里说呢。又不是小病,这么大的病,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呢?”纪国栋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度哽咽,“你再恨我,也该跟爸爸说你病了啊,也该告诉我啊,怎么可以一个人就去受苦了呢?我一想到……”
纪倾城觉得爸爸的语气有些奇怪,甚至变得有些絮叨,她疑惑地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爸爸竟然哭了……
纪倾城的记忆里,爸爸永远严肃又严格,在外他是受人尊敬的官员,在家他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她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
纪国栋伛偻着腰,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捂着心口,悲痛地嚎啕大哭起来,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老人。
纪国栋什么都没有再说。
纪倾城也什么都没有再问。
父女俩一个悲痛哭泣,一个沉默无言。
纪倾城缓缓地转过头,又看向窗外,一只眼睛里落下了一行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天都要亮了……
我要去睡觉了,明天继续加油~
☆、第45章
纪倾城跟爸爸一起吃了一顿无比沉默的晚饭,然后父亲才送她回家。
车子停到纪倾城住的楼下,纪国栋探出脑袋看了看,皱着眉道:“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一点吧,会不会不安全?”
“就在学校附近,还挺安全的,有很多学生都在这里租房子。”
“你确定么?你住几楼啊?有没有装防盗门?”
纪倾城知道爸爸在想什么,无奈地叹口气道:“你这么不放心,要不要上去看看?”
……
纪倾城很快就后悔这个决定了。
纪倾城永远都是那个纪倾城,就像纪国栋永远都是那个纪国栋一样。
一进纪倾城的屋子,纪国栋就开始皱眉,他对女儿租的这间屋子不满意,就像他对女儿人生里其他选择一样,都不满意。
纪倾城租的是房子只有一室,没有单独的卧室,只有一个小厨房和小卫生间。
当初租的时候纪倾城觉得她反正不会有朋友来探望,连沙发都没要,房间里除了一个沙发椅,就是书桌前的座椅。
书桌和书架是从网上买回来自己组装的,屋子里到处都堆满了书,爸爸的秘书和保镖走进来都没有地方站。
“我们去外面等吧。”孙秘书有些尴尬地说。
……
孙秘书他们出去等了,纪国栋环视一圈屋子,道:“我重新给你租一个房子,或者你gān脆搬回家来住,离医院也近一点,平时也有阿姨给你整理房间,吃得也能好一些。”
“我在这住就挺好的。”纪倾城无奈地说。
“哪里好了!”纪国栋语气严厉地说:“我纪国栋的女儿就蜗居在这种地方……你看看你租的这个房子,商住两用的,一层楼二十多户,你知道隔壁都住的是什么人吗?你知不知道这种小户型的出租屋,最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多不安全。”
……
“我都住两年多了……”纪倾城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哪都不去,就住这里。”
“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纪倾城无可奈何地看着纪国栋道:“爸,你非要为这个事qíng跟我吵架是不是?我今天做了放疗,没有力气跟你吵!”
纪国栋听到放疗那两个字,整个人便泄了气,他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
纪倾城有些后悔,她没事儿提放疗的事qíng做什么。
父女俩又沉默下来。
“我生病的事qíng……小妈知道么?”过了一会儿纪倾城问。
“还不知道,倾人只跟我说了。”纪国栋叹息道:“告不告诉她,由你决定吧。”
“我想想。”纪倾城说:“有合适的机会,我自己会跟小妈说的,现在就先不要让她cao心了。”
小妈多愁善感,知道她得病的事qíng,不知道要哭多少次……
“也好,那你周末回家吃饭吧。”纪国栋说。
纪倾城点头。
父女俩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纪国栋站起来道:“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
纪国栋走到门口,犹犹豫豫地开门。
纪倾城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就涌出一阵心酸来。
她爸爸什么时候犹犹豫豫过?
“爸……”
“嗯?怎么了?”纪国栋立刻回头。
“有我这样的女儿很累吧……”纪倾城苦笑着说。
纪国栋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低着头,哽咽着,半响才说:“不累,我的女儿不是软骨头,比她爹活得硬气,我不累……”
……
纪倾城想,人生大概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片段组成的吧,时而甜蜜,时而涩;时而温柔,时而辛酸。无以言表。
就像此刻,纪倾城看着父亲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一片大糙原上,远方有风来,糙业喧响,父亲的身影在远远的地平线之上,寂寥又孤独。
他们不需要再jiāo谈,他们永远都不会变得亲近,但是他们又都原谅了对方。
纪国栋看着自己的女儿,父女俩今天第一次四目相对,他们的眼神很平静,但是qíng绪却都很复杂。
谈不上快乐或者悲伤,因为,毕竟生活里绝大多数的qíng绪,都难以用一两个词语说清楚。
他们都沉默,对于往事他们选择只字不提,谁也不提,因为提了也没有任何好处。
就这样算了吧……
纪倾城觉得她似乎终于学会了放弃许多事qíng,放弃那些没那么重要的对与错,放弃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回忆。
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呢?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受了些冤枉,受了些伤害,她不是已经过去那段时光了么?
那就洒脱一点,勇敢一点,大方一点,不要黏黏糊糊。那就把这些记忆和伤疤都丢掉啊,除了拿出来自怜之外,这些东西并没有别的什么用处。那就往前走啊,不回头,也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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