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狗的qíng况却不太妙了。
血压降得飞快,血氧浓度也在极速降低,手术室里各种仪器的报警声响作一团,这在刘骁五年shòu医生涯中见所未见。大狗应该是活不了了,但是刘骁不服,他还是想拼一把。他给大狗cha上氧气管,转而处理肝脏的伤口。他的眼神犀利,动作飞快,仿佛在与死神赛跑般,很快就做好了器官摘除的前期准备。加油,他在心里对大狗说,加油,撑住,等我……
可是大狗等不到了,就在他横过手术刀,打算摘除器官的那一刹那,大狗的血压降到最低点,心跳宣告停止,死神耀武扬威赢得了胜利。
刘骁怔怔地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大狗,出尘子静静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刘骁,但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刘骁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手术室。
“对不起,我没能把大狗救回来。”刘骁声音沙哑,但很稳。
姑娘难受极了,但抢救的全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她对刘骁感激万分:“别这么说刘医生,你尽力了,谢谢你!”
姑娘带走了大狗还温热的尸体,仍旧用带它来的那个灰蓝色围巾包着,她说要找个风景优美的有花有树的公园安葬它。四只小狗奇迹般地全部存活,它们睡在保温箱里,因为母亲离世,没有母rǔ,所以经验丰富的刘骁提出照顾它们。
刘骁给自己做完消毒后,送姑娘和男朋友出门。他一走出去,才发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竟然快天亮了。这是多么混乱的一夜,大悲伴随着大喜,生命的离去伴随着生命的降生,刘骁倚在门边,呆呆地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怎么样?”出尘子问,“你还好吗?”
刘骁耸耸肩:“还好。我是个shòu医,其实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你知道动物比人要容易死得多,尤其是这种流làng狗,很少有寿命长的。我虽然明白,可是不代表我能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尤其是……它就死在我面前,我尽力抢救它了,因此没有遗憾,却很惋惜。”
“可是因为你,它的生命得以延续,不是吗?”出尘子反问。
刘骁笑了。
“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他把保温箱抱了过来,拉出尘子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把保温箱放在眼前的桌子上,“给它们取个名字吧,师叔。”
取名字,这可难坏出尘子了。他为难地望着刘骁,刘骁却一脸鼓励,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可取名字这种大事,哪能仓促间就想得周全。出尘子狠狠拧起了那一双细长的眉毛,愁苦都要刻进眼窝里了。他低下头,将脸贴在保温箱盖子上,用这种将五官全压扁方式,qiáng迫自己调动每一个细胞去想。
可是出尘子快愁死了,这四只小狗却睡得正香。它们刚喝了奶粉,肚子饱饱的,小肚皮鼓起来,像四个小皮球一样。这四个小皮球四仰八叉,这个枕着那个的肚子,那个抓着这个的后腿,睡成一团。其中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超有趣的东西,竟然抖抖尾巴,不小心扫到了另一只的鼻子。
“汪啾~”
那只小狗狗轻轻哼了一声,打了个不怎么成形的喷嚏,竟然没醒,又睡了过去。
出尘子不由扬起嘴角。
他抬起头,在清晨依稀的晨光中对刘骁微笑。
“做父母的,其实不求子女大富大贵,也不求子女出人头地,甚至可以包容子女的一切缺点和不足,唯一希望的不过四个字――平安喜乐。”他指着箱子里的四个小狗狗道,“就叫它们这个吧――平、安、喜、乐。”
刘骁笑着,低头轻声道:“真好,你们有名字了。”
两人一同坐在宠物店门口,静静看着朝阳从东边鱼跃而出,早起晨练的人们还没出门,上班族也在享受自己最后一个小时的睡眠,两个人都不困,于是在彼此的沉默中陪同这座城市开启了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直到刘骁悄悄地坐近出尘子,小声道:“对不起。”
出尘子转过头,毫不惊讶刘骁何时离自己这么近了,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
刘骁说:“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我嫌你力度小,对你很凶……”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确实不敢下手,要是你不吼我,狗狗的命可能会被我耽误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出尘子的脸有点红,“没想到你吼起人来还挺帅的。”
刘骁的大脑一下子卡壳了。
他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彼此靠近的刹那,出尘子的唇稍稍下落一点便能烙印在自己眉间,他身上有一点点檀香味,熏得他意乱qíng迷。
“师叔……”
他下意识地叫出尘子,出尘子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靠近他。彼此的脸在彼此眼中放大,放大,下一秒将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刘骁紧张地闭起眼睛,心跳如擂鼓,甚至稍稍嘟起点唇,方便出尘子亲吻。但是一秒,三秒,十秒……刘骁睁开眼,发现出尘子坐回原位,什么都没发生。
“你脖子后面……”出尘子的指尖碾着一条细长的白色不明物体,神态专注,仿佛在仔细研究这到底是什么,“有一小条卫生纸……是不是刚刚用纸巾擦汗的时候沾上的?”
原来他只是想……
刘骁大失所望,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悄悄松开了自己握紧的拳头,附和着点头道:“是啊是啊,很有可能。”
于是出尘子也悄悄放松了自己的肩膀,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第7章
转眼到月底,出尘子的报名程序经过反复调试后终于开始使用。报名那天刚好是个周五,出尘子抱着刘骁的电脑坐在门口,大爷大妈们过来一个他登记一个,系统自动录入接下来的一切手续,十分方便。刘骁还给大爷大妈们提供了免费的热水和饼gān,毕竟老人年纪大了,饿着渴着都不成。忙到中午,名额已经满了,出尘子关电脑收工,跟刘骁说:“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好,要不也给你们诊所编个挂号程序吧?”
这敢qíng好,刘骁欣然接受。
因为父亲去世,刘骁在邻里间的风评差到极点。折腾这两个月,老人们承了出尘子的qíng,连刘骁也一道感激。平日里还有些老头老太太们愿意到店里坐坐,找出尘子大师聊个天,刘骁要是不忙,也坐过来陪聊,一来二去,他跟邻里的关系融洽不少,有些心软的大妈gān脆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可怜孩子”,弄得他哭笑不得。
道教协会那位会长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资本主义国家给了他什么好处,快过年了,会长都不打算回来。出尘子如今住习惯了,觉得会长不回来也很好,自己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留下来跟刘骁一起过年。他还给观里去了电话,假惺惺地询问是否可以留京过年,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想走。他打电话的时候刘骁就在旁边,装成看电视的样子,其实竖着耳朵听得可仔细了。听得再仔细有什么用呢?人家说江西方言,他又听不懂。
总而言之,出尘子获准留下来,俩人开始筹划这个年怎么过。出尘子不会包饺子,刘骁也不会,他提前俩礼拜就在物色能吃年夜饭的饭馆。店里新进了一批宠物服装,金红两色,上面要么印个“喜”字,要么印个“福”字,丑的要死,卖的极好。刘骁给家里俩猫一狗都留下一套,为表现自己不偏不倚,还在给“平安喜乐”四只小狗狗喂奶的奶瓶上各贴了个“福”字。
除夕很快就到了,宠物店提前两天放了假,大年三十,刘骁只营业半天,下午就要关店跟出尘子去逛超市。年夜饭价格疯涨,出尘子一听价格就坚决不同意,表示自己从网上看教程包饺子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要在家吃。刘骁都由他,事实上他现在很宠着出尘子。他已经有点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可出尘子是出家人,在道观长了二十多年,往后也是要回道观去的,何苦因为自己这点凡夫俗子的念头毁了人家清修呢?
除夕那天早晨八点多,刘骁吃了早餐,去店里最后上半天班。这一条街的店几乎都关了,没关的也十分冷清。离得老远,他看到一个裹着深紫色羽绒服的身影在门口不断踱步,走近了,简直大吃一惊。
竟然是孔阿姨!
刘骁实在不明白孔阿姨为啥站他店门口,唯一的解释可能是认错门了,所以他一低头,没打招呼,过去开锁。孔阿姨的微笑都挤出来了,被刘骁视而不见,其实有点不慡。但想到自己一大早就过来的目的,她还是走上前来。
“刘骁,那个……”她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话更亲切自然,像是个邻居阿姨在拉家常,“今天二十五号,出尘子师父那个太极拳班……是今天报名吧?”
自从上回俩人公然互怼后,用生命热爱广场舞的孔阿姨坚守气节,无论小区的太极拳队伍有多么壮大,她毅然顶住了老闺蜜的安利,死都不肯加入跟随出尘子晨练的队伍。钢针,要不是孔阿姨主动过来提了一嘴,刘骁还没意识到呢。
他“刷”的把卷帘门推上去,打开挂在玻璃门上的锁,道:“不啊,阿姨,今儿除夕,不报名。这个月推到年初五了。”
“啊?”孔阿姨懵了,“不……不报名了?可我一早就来了,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啊。”
刘骁把门推开,店里养着的狗狗们兴奋地开始叫,猫儿则继续对他不屑一顾。他回过头,对孔阿姨说:“您来这么早gān嘛呀?再说了,您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人过来排队,不觉得奇怪啊?”
“我以为今儿除夕,大家都在家包饺子,本来就没人来呢。”孔阿姨生生在数九寒冬里冻了一个多小时,冻得脸颊青紫鼻头红肿,脚都跺不动,“哎呀老王光跟我说二十五号报名,也没告诉我这个月推迟了,我这……白挨冻了!”
孔阿姨六十多了,身体虽说还硬朗,到底是个老人。甭管以前俩人有过什么龃龉,刘骁还是起了恻隐之心,烧上壶热水,对孔阿姨道:“今儿是挺冷的,要不您进来坐坐,暖和暖和吧。”
孔阿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太冷了,她还是走了进来。刘骁叫她坐在门口的等候椅上,过了会儿,水烧好了,他给孔阿姨倒了杯热水。
从头到尾没说话,不过态度挺好,倒叫孔阿姨不好意思了。
“老王啊,特别喜欢出尘子师父……”孔阿姨捧着水杯,磕磕巴巴地开口,“天天跟我说打太极拳比跳广场舞好。我实在被她吵得不行,就跟她学了几个动作……还成,天天练两遍,身上轻快了不少,腰腿都没以前那么疼了。我这才盘算着过来报个名,好好跟出尘子师父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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