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说:「这些菜是送过去小花厅的,总长在那里吃饭。」
宣怀风问:「他一个人,吃得了这好些菜?别撑坏了。」
傅三原本不想说,只因觉得欠着宣怀风人情,又不好意思瞒他,犹豫片刻,看看周围,低声说:「宣副官,我告诉您,您可别往心里去。不然,我就不说了,何必招惹您白生气。」
宣怀风想着刚才听见的琵琶歌声,已猜到三分,叹了一口气,「你直说好了。我这些天,动辄得咎,只有受别人气的份,哪还敢生什么气。」
傅三这才偷偷告诉他,「好些人在花厅里陪总长吃饭呢,这些菜送过去第二轮了,小厨房里师傅还在继续做。原本是总长叫人把玉柳花请过来。后来玉柳花到了,总长嫌不够热闹,又叫她打电话,多唤几个熟人来,预备着吃完饭后还要打麻将,说是要尽着性子乐一乐。如今,可不正在乐呵。」
宣怀风一听,转头就走。
傅三忙拉着他问:「您可千万别去,小花厅那边乱哄哄,熏着您。唱戏的所谓熟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您是正经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反跌了您的身分。」
宣怀风回过头,说:「谁要去小花厅了。我回房里吃饭去,难道他那一头乐呵,我这一边就活该挨饿不成?」
傅三这才放了手,自己提着食盒送饭去了。
宣怀风走了二三十米,渐渐地放缓了步子。
本来,傅三不提,他还真没有去小花厅的念头。现在步子一慢下来,心底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也知道,心胸狭隘地查探别人所为,恨而且酸,是极可笑、极可悲、极不可取的,枉他一向自诩为人还算清白,竟然也有这种不光明磊落的心思。
只是……
宣怀风停下步子,一咬牙,一跺脚,毅然转了方向,直往小花厅去。
只走到楼梯下面,他就听见一阵笑声了,女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夹着白雪岚的朗笑。
那些女子们的笑声虽吵,虽闹,虽如野花遍开,有数种娇媚清脆在其中,却压不住白雪岚震动着胸膛的低低的笑声,就像满目白雪,压不住一株迎风挺立的劲松。
一听白雪岚的笑声,宣怀风一脚踏着楼梯,不禁就停住了,抬着头看二楼窗上摇动模糊的影子。
捏了捏拳头。
他自问是怀着无恨无仇、无怒无怨的冷静心态来的,不过是想瞧瞧,白雪岚到底能闹到何种地步,算是让自己死了心。
不料人还未见,只听那一阵笑,一股无名火就腾地烧起来。
竟比先前白雪岚隔着门骂人,自己受无端的侮rǔ时,更气得厉害。
宣怀风将上下两排洁白细贝的牙紧紧咬了,不让皮鞋跟在木楼梯上发出声音,悄悄上了二楼,背贴在木隔墙上。
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在说:「这一杯,您可不能逃了。」
宣怀风皱了皱眉。
这声音恍惚在哪里听过,只是不熟。
一时想不起来。
又听见白雪岚说:「饮也无妨。不过,你也要陪着饮一杯。」
另一把女子声音,却是宣怀风认得的,是那位玉柳花小姐,正笑吟吟地道:「总长,您别为难我这位妹妹。她嫩着呢。况且她家里妈妈管教严,向来不许她多喝的。不如我陪您饮一杯,让她在旁边给您唱个下酒的小曲。芙蓉妹子,你那《梨花泪》不是唱得很好吗?给总长好好地唱一段吧。」
宣怀风听了玉柳花这话,忽地明白过来。
刚才说话那一位,就是曾在公园里撞见的和姊夫在一处的年轻女子。
当时三弟不是介绍说,是著名艺术表演家,绿芙蓉吗?也就是玉柳花的同行了。
白雪岚不赞同道:「拿《梨花泪》来下酒,岂不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本总长今天是要行乐的,偏不听什么《梨花泪》。玉柳花要和我饮,那就饮。不过你,你,还有你,要想不喝酒,都须给我唱一个合格的曲子才行。你先来,别的乐器免了,只着琵琶伴奏,听得唱词清慡些。」
大概房里有人被白雪岚点名了,便是另一把从不曾听过的娇嫩声音,柔柔地问:「我唱没关系,只是,什么才是合格的曲子呢?」
白雪岚说:「你挑着你觉着好的唱,对了我的胃口,自然赏你。」
那女子沉吟了一会,说:「那便唱这个吧。」
几声琵琶调转,便听见嘤嘤唱道:「结同心尽了今生。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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