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卡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厉害。他想达蒂诺靠得那麽紧,肯定听见了。
“我……我不知道。我很少想那麽遥远的事。”
“为什麽?你都不为未来做打算吗?”
“我是杀手,有时候连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所以只要今天明天能过得好就行了,何必思考那麽遥远的未来?”
达蒂诺抬起头,凝视著莱卡的双眼。莱卡以为他会骂自己一顿,但达蒂诺只是沈默了一会儿,又倚了回去。
“说的也是。”他低声道。
莱卡拨开他被海风chuī乱的金色长发,吻了吻他的额头。达蒂诺享受了片刻他的抚摸和亲吻,便推开了他。“我们回去吧。”
“好啊。”
莱卡站起身,达蒂诺却还赖在长椅上。“我累了,走不动。”他拖长声音。
好吧。又轮到我吃苦受累了。莱卡郁闷地想。“那我背你?”
达蒂诺冲他张开双臂。“不,抱我回去。”
“……那样形象太糟了吧。”
达蒂诺吐了吐舌头,“反正附近没人。”
莱卡很想撂下一句“你自己玩吧我先走了”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达蒂诺八成会恼羞成怒bào起揍人,因此他只得再一次向bào君低头。
他弯下腰,一只手从达蒂诺腋下穿过,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达蒂诺搂住莱卡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这家夥还真是乐在其中啊!
达蒂诺虽然看起来身材修长,但肌ròu结实,体重和莱卡差不多。从前莱卡抱著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大男人走上一公里并不是什麽难事,然而现在这份重量对他的右手来说有些过於沈重。
路程才到一半,还没见到利贝拉托雷庄园的偏门,他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右臂断过两次的地方一直在隐隐作痛,随著时间的延长,痛感越来越qiáng烈。莱卡好几次想开口问达蒂诺能不能下来自己走,但转念一想,达蒂诺搞不好会以为他故意叫苦叫累,反而想出更折腾他的方法。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都能这麽乖乖地让莱卡抱,机会难得,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回到庄园的主屋之後,莱卡如释重负地将达蒂诺放下来。老管家在门口迎接他们。看见自家主人被qíng人抱了回来,他脸上波澜不惊。“您要回房吗?”
达蒂诺伸了个懒腰:“时间还早呢,我去练练琴。好久没弹,手都生了。”
莱卡原本想说“那你练去吧,我先去休息一下”,但达蒂诺转向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你也一起来。”
莱卡揉了揉自己的右臂,委屈地跟在达蒂诺後边。
但是当他们来到琴房的时候,莱卡的委屈立刻烟消云散了。
达蒂诺说过他家有钢琴,但莱卡没想到那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看起来像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道具。房间西面是一整排白色镂空折叠门,外面是个宽阔的阳台,面向大海,正好能看见他们之前走过的那段防làng堤。达蒂诺把钢琴的顶盖抬起来,坐到钢琴前,随意弹奏了几个音,满意地点点头:“莫雷蒂按时找了人来调音。”
莱卡看著他将双手放到黑白键盘上,修长的十指在八十八个琴键上跳跃,流畅的旋律流泻而出。这真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妙场景。达蒂诺弹钢琴的模样是那样优雅和xing感,每一个音符都敲在莱卡的心上,如同一个接一个的浓烈的吻,夺去他的心魄。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於这梦幻的氛围中。
他头晕目眩地靠在钢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达蒂诺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他也不由自主地回以一个微笑。
达蒂诺没有弹奏那首《唐璜的回忆》,而是选了别的,稍微简单一些的曲子。先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然後是《六月渔歌》。莱卡的视线转向别处。钢琴对面的那面墙壁上挂著大大小小的照片。有些黑白照片显然已经达到历史文物级别了,有些则还很新。莱卡在其中找到了达蒂诺父母的结婚照,和他带进监狱里的那张明显是同一套,相同的碧海蓝天背景,丈夫亲吻了妻子的面颊。
莱卡还看见了达蒂诺自己的照片,有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坐在钢琴前的合影(莱卡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金发小家夥),也有他穿著学士服,气宇宣昂的毕业照。从小到大,许许多多。莱卡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他把这面墙命名为“唐。达蒂诺的成长”,不知道当事人会不会生气。
“你在傻笑什麽呢?”达蒂诺问,“还老盯著我父母的结婚照看个不停?被我妈的美貌迷住了吗?”
“我只是在想……”莱卡看著那结婚照,“能不能也把我们的照片挂上去呢?”
☆、番外 唐。达蒂诺及其家族(10)
达蒂诺弹钢琴的手停了一停,接著又继续演奏下去。“当然可以啊。”
莱卡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你是说真的吗?”
“有何不可?你想什麽时候拍都行。”达蒂诺用下巴示意父母的结婚照,“拍那张照片的摄影师现在也还在工作,如果你愿意,可以请他来。”
“呃……你是说拍我们两个的……”他把“结婚照”这个词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我们俩的合影吗?”
“当然。难道你还想拍别的?你想弄一套艺术照吗?”
莱卡快速地低下头,希望达蒂诺不要看到他发红的耳朵:“不……我们俩的合影就可以了……”
达蒂诺往凳子左边挪了挪,拍了拍右边空出来的位置:“过来,坐这儿。”
莱卡乖乖挪到他旁边。“你……你要gān什麽……”
“我教你弹琴怎麽样?”好为人师的达蒂诺用肩膀蹭了蹭莱卡。
“我大概学不来这些吧……”
“很简单的,一学就会!”达蒂诺眉飞色舞。真不晓得他怎麽突然心qíng这麽好。他依次按下莱卡面前的三个琴键,“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依照顺序不停地按就可以了。”
莱卡依照他的指导按下那三个键。他弹得很慢,达蒂诺配合他的速度也放慢了节奏。莱卡虽然对乐器一窍不通,但也能明白主要的旋律部分是达蒂诺负责的,他则弹奏了简单的和弦。
弹钢琴需要的力量比他想象中大得多,能顺畅演奏的人想必都指力惊人。才弹了不到几分锺,他就觉得右手开始酸痛,尤其是受过伤的地方,疼得他手臂都在发抖。
稍微坚持一下,莱卡心想,至少把这首曲子弹完。但是达蒂诺比他更早地停了下来。
“你怎麽了,莱卡?”他撩开莱卡额上的头发,“你在出冷汗。哪里不舒服吗?”
“呃……我……”莱卡犹豫著要不要把右手的事说出来,最後还是决定合盘托出。在达蒂诺面前他从来没有秘密可言。“手臂有点痛。”
达蒂诺眼睛一闪,抓起他的右臂,撸起袖子,轻轻按压著曾经断过两次的部位:“这里吗?”
莱卡点点头。达蒂诺震惊地看著他:“你为什麽不说?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就是从抱你回来的时候开始的啊!莱卡想。但是他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听起来就像他在责备达蒂诺一样。达蒂诺打量著他的表qíng,忽然像泄了气似的垂下肩膀。“我明白了。”他轻柔地抚摸著莱卡的手臂,“你为什麽不早点说?早知道你会痛的话,我就不要你抱了……”
莱卡不假思索地说:“没关系,我喜欢抱著你。”说完後,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无药可救的受nüè狂。
达蒂诺的眼睛里露出心疼的神qíng。“你以後要是哪里痛或者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好吗?不要为了我硬撑著。”
“嗯。”莱卡颔首。然後他笑了起来,“你在chuáng上从来没这麽好说话。”
达蒂诺表qíng复杂地看著他,似乎内心在进行什麽壮绝的天人jiāo战。末了,他下定决心般地说:“莱卡,我以後不会再qiáng迫你了。如果你想做,我随时奉陪。如果你不想做,我们就不做。”
莱卡大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仿佛几个世纪,他才反应过来。达蒂诺刚才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竟然愿意为了他如此地妥协。
“你……你是说你……”他嗓子发gān,几乎难以说出完整的句子,“你能忍住吗?”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所言非虚。除了在医院里的那一次口jiāo之外,他们很长时间都没亲热过了。达蒂诺居然能忍耐那麽久。莱卡自己都觉得这事难以置信。
达蒂诺抱住莱卡,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身体,抓著他的衣服。
“我愿意为你忍耐。”他声音沙哑,“因为‘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注】”
莱卡听著他引用《哥林多前书》的内容,感觉心里盛满了什麽温暖的东西,简直要溢出来了。他亲吻著达蒂诺的头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达蒂诺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他并没有直接答复莱卡,而是反问道:“那你的回答呢?”
刹那间莱卡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思考著如何回应才妥当。他没有那麽好的文采,也不会引经据典。但是他能指天发誓,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诚意的。
“达蒂诺,我想和你一起看海,直到我们都老去。”他说,“我想把我们的照片挂在墙上,自豪地让所有人观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给我刻墓碑的时候,请在我的名字後面冠上你的姓氏。”
达蒂诺凝视著他,湛蓝的眼眸中有某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正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如果你要向我求婚,”他嘶哑地说,“至少也得先准备好戒指吧。”
莱卡执起达蒂诺的左手。“我没有戒指,你看用这个将就一下行吗?”他将达蒂诺的左手凑到唇边,在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
达蒂诺呜咽了一声,握住莱卡的手,用它挡住自己的脸。莱卡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过自己的指fèng。
“你怎麽哭了?”莱卡用另一只手轻拍达蒂诺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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