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轮椅上的淩涵察觉淩卫的异状,微微侧过头。
“没什麼。”
正要继续推著淩涵往前走,身后忽然响起一把男xing的声音。
“淩涵少将,请留步。”
他们回过头,看著一个男人向他们走来。
看他的打扮,穿著白大褂,左前胸挂著绿色胸牌,应该是科学部的人。
“抱歉,有一份文件,需要请淩涵少将签名。”确实是科学部的,拿著一份文件,直接递给了淩涵,“淩将军和淩谦准将,科学部都有培养他们的复制人,是专门为器官移植手术准备的。根据规定,原主去世后,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我们一直找不到淩夫人来签名,所以……”
淩涵点了点头,把文件拿到手上低头审阅。
复制人科学虽然日趋成熟,但仍是极为昂贵的技术,一般的联邦公民绝没有财力和能力为自己准备医疗用复制人,在法律上要取得相关批准也很难。
但军部属于特权部门,为了照顾将军们,有什麼军部是做不到的呢?
科学部就为每一位上等将军和他们的直系家属们都准备了医疗用的复制人,这样一旦将军们身体不适,需要器官移植,不管是内脏还是皮肤,都有最好的准备。
不过,也有一点非常重要的规定,复制人的使用范畴被严格规定在器官移植上,绝对不允许用在别的用途,尤其是意识转移和重生,因为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那掌握实权的充满野心的上等将军,就有可能谋求千秋万代活下去的方法。
这是绝不允许的。
原主去世后,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的条款,正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爸爸和淩谦……都有复制人?”淩卫低声问,qíng绪难免复杂起来。
他一直以为,只有身体病弱的妈妈,才特意培养了复制人。
杀死复制人而取走器官这种事,因为对妈妈的爱,他在知道自己也是复制人之前,根本对此是没多大感觉的。
“嗯,只是军部保证重要军官身体健康的一种措施。”淩涵装作一边看文件,一边不在意地回答,但在他心裏,很了解哥哥会有难以言喻的感觉。
将军和直系血亲会在科学部备有复制人的事,大概爸爸早就知道哥哥是复制人,所以没有提起过,孪生子当初对此毫不知qíng,当然也不会故意去提及,后来知道了哥哥的来历,更加不会说一个字。
淩卫站在一旁,看著淩涵低头仔细地阅读文件,心cháo难以自抑地涌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到那方面,但是,脑子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复制人,是和淩谦长得一模一样的吗?
有著淩谦的鼻梁,淩谦的眼睛,如果笑起来,会是淩谦的笑容?要是可以再见到淩谦,哪怕……只是再看见和淩谦相似的人,一面也好。
“淩涵……”看见淩涵拿起了电子笔,淩卫犹豫地低唤了一声。
“哥哥,想都别想,”淩涵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无qíng,“这是为医疗而准备的,它们没有意识,只是泡在培养液中的躯壳。见了也只能让人难受。”
他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科学部的男人。
刚刚接到一段通讯的麦克走过来,弯腰在淩涵耳边说了什麼。
淩涵沉吟了片刻,对淩卫说,“哥哥,我安排的卫队在外面等著,他们会护送你回家。这裏有些事,需要我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淩卫担心淩涵的身体。
“不,只是一些小事,我很快会回去。”
和淩涵分手,淩卫坐上已经等候在外头的高级悬浮车,被护卫队恭敬谨慎地一路护送到安乐星。
长时间的旅程让他在抵达时腰背阵阵发痛,但可以回家的快乐笼罩了他,隔著车窗看著外面熟悉的庄园jīng致,他觉得这辈子也看不够。
悬浮车停下后,淩卫揉著腰下车,过来给他开门的是卫管家,还是穿著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
看见这熟悉的面孔,回家的欣慰感更深了。
“卫管家,好久不见。”淩卫亲切地向他打招呼。
管家没有说话,恭敬地欠了欠身。
走进门,看向大厅的第一刻,大厅中央一道温柔地身影跳入眼帘,淩卫陡然一颤,狂喜涌上心头。
“妈妈!”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张开拥抱的双手,但一股异样的安静沉淀在淩夫人四周,形成了具有韧xing的墙壁。
淩夫人的目光,让淩卫就在近得母子可以彼此拥抱的距离下,愕然煞住了脚步。
多日不见的母亲矗立在大厅,身姿一如既往温柔优雅,像一朵无害的令人爱慕的白梅,甚至,连她身上穿著的裁剪得当而简约的连衣裙,还带著淩卫从小就最爱闻的淡淡香水味。
一切那麼熟悉。
可熟悉之中,却有一丝令人心悸的陌生。
淩卫敏感地察觉到变化,不知为何地忽然紧张起来。
“妈妈?”
“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吧。”仿佛在出神的淩夫人,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直视淩卫小心翼翼地探询目光。
听见妈妈如常的温柔语气,淩卫松了一口气。
“是的,刚刚从常胜星回来。”
长久的分别后,骤然见到最牵挂的亲人,心qíng难以言喻,尤其是分别之后发生了那麼多事qíng,被囚、出征、水华星上父亲和淩谦的身亡……
一方面担心纤弱的母亲,一方面也不想破坏重逢的喜悦,淩卫下意识回避任何令人伤感的话题。
“本来想和淩涵一路的,但他说有重要的事qíng要办,我就只好先回来了。”
心裏隐隐约约的不安,让一向不多话的他,尽量自然地多开了几次口。
“妈妈什麼时候回来的?我一直在担心……”
“累了吧?”沉默地听著他说话的淩夫人,忽然以很正常的轻柔语调,打算了他的话。
“啊,是有一点。”淩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有点发木的脸。
这张脸上,应该很难看的苍白,并且满是倦意吧。
在佩堂那边接受了治疗,但也遭受了各种变态折磨,尤其是佩堂心血来cháo的小白鼠测试,让心理和jīng力上都承受了考验。
军部大会虽然不需要太多体力,但也劳心耗神。
只是这些,没必要告诉心肠柔软的妈妈。
“可能睡得不太好。不过,见到妈妈,我就什麼疲劳都飞走了。妈妈的身体……”
“卫管家,”淩夫人转过身,娴熟地询问,“将军的卧房和书房,都打扫好了吗?”
“已经全部打扫过了,夫人。”
淩夫人点点头,又转回身来,”将军,书房裏的旧东西,已经收拾起来了。您随时可以使用,也可以按照您的意愿来改变书房的风格。至于卧室,您现在是这个家的荣耀所在,也是这座将军府邸的主人了,卫管家已经把您原来房间裏的私人物品送到了二楼主人房,请您到二楼休息吧。“淩卫看著她含笑的脸。
那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笑,在他记忆裏,淩夫人的笑是从眼眸深处发出来的,是阳光凝聚在她眼中闪烁出的一抹光亮。
但此刻的笑容,却是冷静的矜持,宛如一位尊贵的王后昂著头,微笑著看著踏破城门,闯入她宫殿的逆贼。
淩卫的心猛然坠到无底深渊。
他的指尖颤栗起来。
“妈……妈妈……”他愣了好一会,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低声喊著一声。
“您有什麼吩咐,将军?”
“妈妈……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淩卫喉头紧张地抽动,感到一阵gān涸,“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让你失望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您是在开玩笑。”淩夫人疏远而有礼地说,“以您的身份,谁有资格打骂您呢?对了,我还没有为您在军部大会所获得的胜利表示恭贺。”
她平淡地看著淩卫,既不逃避,也不激烈。
如此平淡,冷静,仿佛透过眼前这个英挺的青年,她看见了二十年来抚育这青年的一幕幕,而一幕幕原本是珍贵的,色彩绚烂的,原以为会是一生的欣慰,但忽然之间,竟失去应有的色彩,变成了一幅幅哀悼的黑白画,渐渐无足轻重了。
“妈妈,妈妈!你不要这样,我是淩卫。妈妈,你听我解释,当上等将军这件事,我也很愕然……”淩卫焦切地走上一步,“我……我真的是……”
他的口才一向比不上两个弟弟。
而妈妈的态度,更让他的措辞能力大打折扣,越是难过,越是说不出有力地替自己分辨的话。
淩夫人低头看著养子伸过来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苦涩地一笑。
原来她的心还是不够坚定,被他握著,还是会近乎本能地因他的温度而引发胸口的母xing,这是一张多熟悉的脸,充满正气,令人信任。
她看著他从最单纯的幼年蜕变,成长为英气勃勃的军官,一直为他担心,为他骄傲,总以为即使没有血缘羁绊,自己仍会是他永远的母亲。
即使是现在,看著他痛苦委屈的眼神,甚至还是忍不住想抱住他,安慰他,不要惊慌,什麼事都有妈妈在。
但是,她转瞬就想起了洛森庄园。
在洛森庄园裏,也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熟悉,充满正气,令人信任。
当她以母亲的身份哀求他时,他答应了,让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而……然后呢?
她是这样的相信他,相信他给自己的承诺,相信即使他是复制人,即使他抛弃淩家,投向洛森家族,但他还是自己的孩子,他对母亲还存在著感qíng,对自己的养父和弟弟,总也有一点亲qíng。
在出发的军舰前,她等著他。
她紧紧抱住了淩谦,拖延大军出发的时间,直到被人叹息同qíng地拖开。
在淩涵的病chuáng前,她还是等著他。
期盼他只是一时赶不及,或是有所犹豫,但他始终会出现的。这是她用爱浇灌成长的孩子,他不是她的骨ròu,但她所给予他的爱,绝不逊于自己的亲骨ròu。
即使在最后,她依然,依然还是等著,一边对他失望,却又一边为他找各种理由,这孩子也许遇到阻力了,也许洛森家族的人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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