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叹道:「吃公粮的人里面,哪有我们这样劳神的,别人都逍遥快活得很。别说过几天,等过了今天,我明日又是一番忙。这罗曼蒂克,实行起来殊不容易。」
宣怀风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听说总理为了庆祝这次成功破案,把原要邀请各方代表的舞会,提前到明天。你是不是忙这个?不过人救回来了,那边英国大使,就表示满意了?被抢的货物怎么办?」
白雪岚冷笑着说:「洋行不是说被抢的是印度绸嘛,那好办,找不回来,赔他们一批缎子就好了。他们还敢说送的是军火不成?那就是打他们自己的耳光了。那些洋人,也该他们吃一回闷亏。」
宣怀风把身子往后微微仰着,靠在椅背上,笑着问:「怎么你忽然兴起这样qiáng烈的华夷之别来?你还是去法兰西,受过别人教育的。」
白雪岚说:「我也不是见着洋人就讨厌的无知之徒。只是谁欺负我们,我就非要欺负回去。在我们地盘上老老实实的洋人,我也是礼貌对待的。」
宣怀风说:「那舞会的事呢?我要不要去?」
白雪岚说:「是在明天。那是小事,去不去,随着你的意思吧。我这海关总长被总理点了名,是必须到场的。你倒未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何况你又忙,得着多休息一个晚上,不好吗?」
宣怀风便一笑,挣脱了白雪岚的手,从椅子上利落地站起来,边往换衣服的屏风后走,边说:「我知道,明天的舞会,那位韩家的小姐是要出场的。你和她jiāo朋友,那就大大方方的jiāo朋友。光明正大的事,顾忌我做什么?」
他在屏风后面,窸窸窣窣一会,再走出来,已经换了一件gān净的藏青色长衫。
站在那里,对白雪岚说:「我不躲着,明天晚上是会去的。不过我给你下一份保证书,不会坏你的事。」
白雪岚瞧他一身长衫,配着白皙的脖子脸蛋,标致得心肺猫抓似的乱痒起来,朝他勾着手指道:「你过来,我看看,怎么领子好像歪了一点。」
宣怀风说:「算了罢。这一招你用过两次,我不能上第三次当。就你那伤,也该好好休息一日。我要是能把事情办好,就早点回来和你说说话。」
把手对白雪岚一挥,笑着用英文说了一声再见。
这对宣怀风来说,已是很欢快活泼的举动,可见报纸里夸赞白雪岚那些话,实在是让他心里很欢喜。
而他却又知道白雪岚暗里做下的事。
表象的夸赞,和内里的隐情,荒谬地形成一个对比,在宣怀风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和白雪岚,共享了一个很深的秘密。
毋庸置疑,这种滋味对爱人来说,是极美妙的。
第七章
汽车到了戒毒院大门,只响了一下喇叭,就有人小跑着迎出来了。
原来确是huáng万山的妹妹,huáng玉珊。
宣怀风下了汽车,朝她笑着问:「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huáng玉珊说:「说起来这事可热闹,我们女子学校里,总欠着先生的薪金,打了几个月的白条,各位先生忍无可忍,就集体罢起课来了。学校把我们连放三天的假,看以后怎么调停吧。」
宣怀风说:「教书先生罢课,你上不成学,倒很高兴的样子。这可不好。」
huáng玉珊笑着把手上的传单举起来,扬了一扬,说:「少上几天课又有什么,我正好过来帮忙。承平说戒毒院这阵子招揽不到生意呢,病房都空着。我来帮着到街上发传单。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倒人人避瘟疫似的不肯来,难道他们倒愿意一辈子抽鸦片,吃海洛因了?」
宣怀风夸她说:「还不错。你现在也知道海洛因这个词语了。」
huáng玉珊忽然扭捏起来,嘟着嘴说:「净笑话我做什么?不和宣先生白说,我做事去罢。」
一转身子,小鹿般轻快地逃了。
宣怀风这才走进戒毒院,找到承平,问了问招病患的事。
承平发愁道:「这是我们开始想得不周到。一味地担心护士够不够,病房多不多,不然就是怕药剂买少了。事到临头,却是开了店没生意。」
宣怀风说:「吸毒的人,有几个是肯自愿戒毒的?这也急不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戒毒院总不会荒废着。政府新发的条例,抽大烟的也许能饶过,对吃海洛因的,抓到不但重罚,还要qiáng制戒除的。等条例执行起来,不愁用不上我们。」
承平点头说:「等下午,我们开个会,再仔细谈一谈罢。」
说了一阵话,承平便忙别的事情去了。
宣怀风觉得口gān舌燥,正想倒一杯白开水,坐下来喝一口,抬眼就见布朗医生和那个叫费风的,联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