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林奇骏出现,那这和美轻松的一晚,恐怕就不能继续和美轻松了。这恐怕又对不起今晚的主人翁。
他心里缠了麻绳似的,正皱眉想着,桌子底下一只手掌伸过来,碰了他的大腿侧一下。
宣怀风略一愣,就知道是白雪岚了,也把手悄悄垂到桌子底下。
两人的手,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握在了一块。
十指jiāo缠。
他抬起眼,看了看白雪岚。
白雪岚恰好也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邪魅温柔的弧度,双眸灿若星辰。
不知道为什么,只这样目光一触,宣怀风的心就忽然安定了。
这时,酒已经热好端上,白正平亲自执了酒壶,给他们倒酒,说:「请!请起筷!」
白雪岚、宣怀风、白云飞三人,把八珍席细细地吃了一会,外面院子上方的天空,渐渐从艳红霞色过渡到淡huáng,继而灰茫,灰黑。
暮霭浓浓铺下来。
这条巷子,前后左右住的几户,也不知哪一家在练习,便有二胡声夹着歌声,悠悠扬扬的越墙而来。
要仔细听,却又难以听得仔细。
曲调高高低低,仿佛在云中飘着似的,勾起了饮酒人深远的思绪。
宣怀风因为那手掌的一握、目光的一触,心情格外的好,吃着菜,又被白云飞殷勤劝酒,着力饮了几杯,两腮起了一圈仅微可察觉的浅晕。
被那若隐若现的音乐勾起了兴趣,宣怀风笑道:「瞧人家多有趣味。我们也该唱点什么。」
白雪岚说:「可惜没带你那把梵婀铃。不然,你演奏,他唱,再jīng彩不过。」
白云飞含笑道:「我没那么大本事,让那jīng致的西洋乐器给我演奏。再说,就算宣副官演奏了,我也不会唱那些时髦曲。」
白雪岚说:「我只是随口提议,并非必须是西洋曲子。不然,请你唱两句别的也行,只是,你愿意唱吗?」
白云飞说:「当然愿意。你送了那么些钱和外国好药到医院给我,我感激之余,正烦恼不知怎么报答。这样很妙,索性就用我最在行的报答了。你要听什么?」
宣怀风微微惊讶。
原以为白雪岚对白飞云的肺炎,躲之唯恐不及,没想到他在白公馆里闹那么一通,后来竟然又到医院看白云飞去了。
白雪岚看见宣怀风把漂亮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大方地笑笑,朝他戏谑着问:「你能去,我当然也能去。上次谁骂我没道义,不顾生病的朋友死活来着?」
宣怀风被他说得大为窘迫。
白云飞岔开话题,问白雪岚,「要听什么?我今晚喝了两杯,要是唱《西施》,恐怕勉qiáng。」
白雪岚说:「《西施》听得多了,犯不着今晚唱。这里又不是天音阁,你我也不是台柱听客,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只管听。」
白云飞说:「这话痛快……」
说到一半,忽然墙外有汽车喇叭,叭的一声高响。
白正平说:「一定是林少爷来了,我去开门。」
急急地出屋子,去开院门。
宣怀风想到林奇骏要出现了,饮酒时高扬的振奋快乐的jīng神,未免消失了两分。
心里也奇怪。
从前他对林奇骏那样亲密,少见一面也要心里难受。
现在是多见一面,都要不满了。
自己这样巨大的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太绝情。
但转念一想,大兴洋行加入外国商会一事,故意在海关查抄的时候才说明,是林奇骏给了海关一个大大的耳光。
林奇骏这样给白雪岚难堪,让白雪岚受了许多说不出的气,难道就不绝情?
还有白雪岚说过,商会那边,竟想在竞选上搞鬼,让林奇骏抢白雪岚的位置。
这更是岂有此理!
原来自己也是很护短的。
谁让白雪岚吃亏,自己就不满谁。
很快,新到的客人已经被白正平请了进来。
本来众人都以为来的是林奇骏,白雪岚绝对没有站起来迎接的想法,只捏着杯子继续喝酒,宣怀风自然也陪着他安坐。
只有白云飞做主人的,为了表示尊重,站起来微笑着等待。
等到帘子一掀,露出来人的脸来,所有人都一愣。
宣怀风几乎是跳起来的,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赶紧过去,帮来人提小手袋,又去说扶。
白云飞也急忙过去帮忙。
宣代云肚子越发圆滚,几乎到怵目惊心的程度,脸色却很红润。
她左边是宣怀风,右边是白云飞,便一手扶了一个,左右转着脸,把他们两个都看了看,笑道:「听张妈说,今晚这里有八珍席,白老板的朋友都要来吃。我想,若论朋友,总该算上我一个。所以,我就做不速之客,特意过来,祝贺白老板身体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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