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后生_烤翅店店长【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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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上面打下来,好像他眉间褶皱里夹着的都是光。
陈一霖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那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等候区的人瞥他一眼他都担心是别人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这时候奶奶出来了,陈一霖撒了个谎。
“我去上厕所,你在这儿等我。”
然后他一路狂奔下楼,正往上走的医生用白大褂糊了他一脸,那里面有股消毒水和棉布混合的味道,这味道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下。
他想:“我这样是在gān什么?苏峻平去医院怎么了,谁都可以去医院,去医院很正常,我跟着过去,简直就是个偷/窥/狂。”
可他面无表qíng的给自己做了番义正言辞的谴责,腿下却犹如生风,一点儿也不慢。
他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苏峻平在那儿等电梯。
陈一霖躲在门口悄悄的凑过去看,直到苏峻平上了电梯他才灵活的蹦Q出来,按了向下的按钮,然后记停靠的楼层。
陈一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而脑袋发烫,把所有的思绪都烧成一锅烂得不能更烂的稀粥,好像发烧一样昏昏沉沉的,走路也打飘,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然后又成了一个泡啵一声就没了。
他依次要找三楼,九楼,和十三楼。
左拐进九楼楼道,他速度稳定但绝不慢的走着,陈一霖见到马上就要到底,已经开始盘算去十三楼是乘电梯还是爬楼梯,忽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杨虹靠在chuáng上,苏峻平帮她削苹果,侧脸看上去即安静又乖巧。
门半掩着,陈一霖愣愣的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那眼神既温柔又小心像在观赏一副名贵jīng致的画,他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就怕一个吐纳会晕湿那副宝贝的画。
忽的有一阵风把门chuī开,陈一霖像受惊的兔子跳到一旁。
他咀嚼着自己看到的门牌号,匆匆忙忙往外走,他感觉到自己脚底湿了,脚板黏着袜子却和鞋面分离,这叫他走路有种打滑的错觉――陈一霖咀嚼着门牌号,把三个数字在唇齿间翻来覆去的念――然后他近乎逃跑似的冲进了电梯,在电梯缓缓关上的刹那他心神不宁的朝外面望了一眼。
转角口的牌子上,写的是:肿瘤科。


☆、第六十五章


陈一霖是个多聪明的人呀,一抬头,就把事qíng猜了个通透。
电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先是笔直的站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弓着腰,手攥住胸口的一片衣服只把它揪成一团。
他无法抑制的心疼了起来。
那不是针扎似的疼,也不是刀绞似的疼,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泡在了一缸醋里,甭管是醋jīng兑出来的还是糯米酿的老陈醋,都有一股子酸味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沁到他心里。
陈一霖心头酸得无以复加,下楼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他勉qiáng挺直了背,把自己贴到角落里,用衣服紧挨着不锈钢板。
陈一霖是经过无力的人,他痛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早早就发誓,如果他有喜欢的人,他一定要把那人捧在手心里,给他幸福,给他爱和温柔,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把他缺了的都补给他,绝对不要让他承受自己承受过的黑暗。
可是人终究是人。
一个人再怎么爱一个人,那也是内里的东西,就算他爱到能剖开胸腔掏出心脏,他也不能改变任何客观事实的发生:他爱的人不爱他,生命的死亡,时间的流逝。
陈一霖不可抑止的又想起了苏峻平拿着水果刀削苹果的样子,窗户大开,那一大片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像一座美得近乎永恒的雕像。
到了底楼,他木然的走出去,看见医生和护士推着病人快速地跑着,白单子上盖着的人一动不动,生死未卜,那种该死的无力又回来了,侵占了他的四肢,他几乎都要走不动路。
陈一霖想了很久才想出那么一句笨拙的话。
他想:“他是我的宝贝呀。”
他想:“他是我最最喜欢的宝贝呀。”
苏峻平皱一下眉陈一霖都会去揣测他的心qíng,苏峻平打个喷嚏他都要担心他是不是感冒,他是他的宝贝,他愿意分享欢乐而抵挡痛苦,他以为他能抵挡得一gān二净,可是没有,那些尖锐的长矛绕开了他,直直的戳中了苏峻平。
他忍不住揣测在那些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痛苦之中,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在思考什么呢?陈一霖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记忆好像脱了壳,隐约回忆起来的只有长满霉斑的墙壁,晦气的房间,cháo湿的被子,还有他时不时被噩梦汗湿的头发。
苏峻平也会这样吗?
他爱的宝贝也是这样惶恐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反正他是问不出口,苏峻平也不会同他讲的。
陈一霖忽然愤怒了起来,他努力了那么久,难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吗?如果他不能保护他爱的人,那么他的努力,他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咬着牙告诉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把他bī疯。
他慢吞吞的挪到了主楼,装作上完厕所的样子,他去得太长奶奶还担心的瞥了他好几眼,陈一霖敷衍几句过去了,回来的路上乘的公jiāo车,陈一霖全程闭着眼,掩饰着眼白里的一片血红。
苏峻平不晓得陈一霖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他递过苹果,挺高兴的见到他娘吃光了,还胃口大好的叫他再给她弄一个来。
苏峻平靠她身边说:“行啦,苹果多吃也没什么好的,要不要换个香蕉吃?”
杨虹翻了个白眼:“不要,香蕉黏糊糊的,不脆不好吃。”
苏峻平说:“你不能因为人家不脆就歧视它,要是全世界的水果都是个蹦脆的,让牙口不好的可怎么活呀?”他说完还挺卖乖的补了一句,“挑食没营养哦。”
杨虹扫他一眼,言简意赅就一个字:“滚。”
苏峻平听完把手缩回去,自己吃掉了香蕉。
他这几天挺高兴,杨虹马上就要出院了,得好好准备一番。他看着自己租的那套六十平的小房子,越看越嫌弃,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在那张先天不足的脸上好好妆扮了。
苏峻平先是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天晓得,他过年的时候都懒洋洋的撑死洗个头,扫个地,可除夕那天他通常会去理发店剪头发,洗头就省了,扫地不过是点开扫地机的开关,见它傻乎乎的到处撞来撞去而已。
苏峻平哆嗦着两条腿,站在板凳上把窗户擦了个锃光瓦亮,还有扫地拖地,把厨房间黏满油烟的厨门奋力搓下层皮,光线昏暗的地方买了新灯泡换上,愣是折腾出一副新面貌。
杨虹拖着大箱子回家的时候十分惊喜,捧住自己的宝贝儿子狠狠亲了几口,苏峻平说这还没完呢,从厨房端出两份牛排,像只神气的公jī似的高昂着脖子:“我去超市买的,怎么样?”
虽然ròu老了些,酱汁也油了些,不过毕竟是这位大爷难得做菜,杨虹当然是卯足了劲夸奖他。
吃完晚饭后苏峻平自告奋勇的去洗碗,杨虹被他摁在沙发上qiáng行看电视,杨虹笑着应了,瞥了眼无趣的电视剧,看着苏峻平瘦削的背影说:“你这么勤快,我都不认识你了,你是我生的吗?”
苏峻平哼了一声,没有睬她。
“最近有去外婆家吃饭吗?”
“没。”
“怎么了?”
防止他娘刨根问底,苏峻平连忙道:“没什么,最近作业多我就懒得跑过去吃饭了,我自个儿弄得也挺好的,你看我,白白胖胖的。”
白算是有,胖却一点也瞧不出来,系着围裙的腰格外的细,杨虹总觉他细得像舞蹈室里的那些小姑娘。
杨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瘦,学习这么累啊,挤不出一点时间来去外婆家吃顿好的?”
苏峻平顺杆子往上爬立马向他娘大倒苦水,把老师形容成十恶不赦的地主,而他就是那个可怜的杨白劳,他家的喜儿(也就是他的作业)还没做呢,就被资产阶级的走狗给抢走了,真是命苦啊命苦。
杨虹轻轻给了他两巴掌:“嘴这么油gān什么。”洗好碗后拉下他看了会儿电视,一到九点半就催他去睡觉。
苏峻平高高兴兴回了房间,偷摸着玩了电脑,庆幸自己把事儿给揭了过去――结果第二天,报应就来了。
杨虹虽然知道苏峻平嘴巴滑不溜秋讲不出几句真话,可到底是自己儿子,见他瘦得下巴都尖了十分心疼,就去了趟学校,和老师谈谈,如果可以请他们减轻一下孩子负担。
这一谈,哟呵,不得了,苏峻平哪里是吃不好瘦得呀,分明就是昼夜颠倒生活不规律导致的!
苏峻平晚自习回家,桌上摆着一碗玉米粥还有一碟酱瓜和一罐腐rǔ,他心想不愧是亲妈,果然细心,一甩鞋子就端起粥喝起来,他喝了没两口就听见杨虹说:“我把你笔记本设了密码了,以后放我这儿。”
苏峻平的面孔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机械的抬头,就看见她美丽的面孔,她眨了眨稀疏的睫毛,毫无温柔地说:“我真是太宠你了,苏峻平。”
苏峻平立马讨饶认错,可是杨虹非但没消气,反而愈演愈烈,几乎要指着他鼻尖骂他:“你都十八岁了,你是个成年人了,你长这么大难道还像小时候那样分不清轻重缓急吗?你现在高考只有一百天了,我查了,人家都在拼命学,有的都是边做作业边吃饭,我也不求你这样,可你好歹上点心啊!这是高考!我们家没那么多钱让你玩,你到时候考差了也出不了国,别到时候选学校的时候一个都够不上,后悔的要死!”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大概说得太激动,一口气突然上不来,她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绞着眉毛,苏峻平险些被吓死,连忙扑过去给她顺气,倒了杯水喂她喝了。
杨虹缓过劲来,苏峻平立马贴着她的脸低低的道歉:“妈我错了,我的错,你别生气好吗?我以后肯定不这样!我保证!”
杨虹没有心思,叫他吃完宵夜滚蛋。
苏峻平心口也堵着气,在他妈面前自然不能展现出来,回头洗澡的时候他看着雾气朦胧的镜子,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谢老板有过给他妈打电话的前科,他妈好好的才从医院出来第二天不休息去学校gān什么,一定是姓谢的那个王八蛋向她告状。
谢老板向杨虹告状了太多次,苏峻平对此深信不疑。他因此越发的不想听课,别的课还好,逢数学课他必睡,不困也睡,实在睡不着就看杂志,就是不肯抬头看那胖子和他画的丑不拉几的图像一眼。
然而高三下学期的课不都是上课的,还有不少做卷子的,苏峻平闲的发慌的时候还是愿意纡尊降贵做一点儿,尤其是那天谢老板跑出去听课了,他高高兴兴拿了数学卷子,埋头做了起来。
下午还有节数学课,应该还是代课老师上,讲卷子,结果谢老板硬生生赶了回来,变成他讲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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