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拖到今天才告诉你。但我已经决定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殷渔说着,还抚慰似地摸着被面,“我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我想能独当一面,这样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危险的事qíng,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能找我。”
两分钟后,许书砚猛地掀开被子,裹住殷渔。
在黑黢黢的燥热里,许书砚问:“这事真的没商量?”
“没有。”
许书砚哽着嗓子嚷一声:“你都不听我的话了!”
殷渔笑了,“那你就听我的话呗。”
“美得你!”
☆、孩子
殷渔出发的当天,许书砚还是没控制住,气急败坏地冲到殷莲办公桌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也是做决策的人,早就知道他想过去对不对?”
殷莲放下手里的笔,抬起下巴,一只手玩味地搓着,慢条斯理地说:“就算我早就知道,那又怎么样?”
他神qíng傲慢,许书砚听出“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的意思。当然明白这样质问是胡闹,是不讲道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许书砚qiáng忍怒火,竭力保持平静,“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现在那边局势很不稳定,我认为你是公报私仇,存心推他下火坑。”
自从欧洲爆发难民危机,希腊俨然变为难民们北上的桥头堡,成为最多非正规海路移民进入欧盟区的门户。
从土耳其跨越爱琴海,穿过希腊行至马其顿,再行经数个巴尔gān国家后,抵达奥地利,然后依次前往德国或者其他西欧、北欧国家――这条经典的迁徙路线在过去两年加剧了欧洲的难民cháo,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恐.怖分子。
许书砚本以为扩建希腊酒店是个迟早会被否定的计划,便没怎么上心,谁知道进展突飞猛进。
殷莲收敛神qíng,抱臂仰头看他,“你真的了解过那家酒店吗?知道我们想要建成的规模吗?明白它的扩建成本和开业后能获得的收益吗?我们是去赚钱的,不是送人去死。我就算真的恨他,也不会把他和酒店利益绑在一起,必定会单独对他下手……”
“你敢!”
“举个例子而已,着什么急……快快快快收起你那张臭脸!”殷莲说着,拾起文件敲许书砚的头,然后飞快溜出门去。
许书砚悻悻地坐回位子,依旧闷闷不乐。
不过刚才殷莲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立即在网上查找希腊地图。
他戴上眼镜,脸快贴到屏幕上,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寻找,视线下移后南边的克里特岛豁然眼前。
随手又查了几个新闻,得知那岛上基本没受影响,依然游人如织,许书砚稍稍安心。
*
克里特岛是希腊最大的岛屿,位于爱琴海的南部,拥有长达一千公里的海岸线,点缀着无数海湾和半岛。殷氏收购的那间度假酒店,在岛的东北海岸。酒店有60间华丽宫廷式房间,均为独栋别墅,沿海岸线分布,沿途有充足的小沙滩海湾。
其中50间配有私人游泳池。
此外还有40个游艇泊位和一座18dòng的高尔夫球场。
殷渔有个微博账号,在许书砚的qiáng烈要求下,每天更新。基本上都是图,早晨发张日出照,傍晚发张日落照,偶尔夹杂一两张餐后果盘或者蔚蓝海水的照片。不P图,所配文字也毫无趣味,如“早起开工!”“美好的夕阳”,堪比小学生水平。本人从不露面,连条胳膊都吝于出镜。
这浓浓的糙汉风让许书砚不得不披着马甲挨条留言:差评!
直到某天傍晚,殷渔发了一张照片,配文:如果你看到,to SY。
那是一座室外私人泳池,看不见长滩和柔软的地中海细沙,视野的前方是爱琴海。夕照下,海水泛着碎金的光芒,近一点是橙色,远一点是橙红色。水天相接,辽阔无际。
许书砚点击“查看原图”,落日下的海面映红了他的双眼。
他似乎还听到殷渔藏在这几个字后面的话,沉默半晌,轻声说:“我看到了,我也想你。”
*
这天快到午休的时候,总部突然发来邮件,说殷仲月要见许书砚和殷莲,让他们下午过去一趟。
去的路上殷莲倒一反常态的沉默,许书砚忍不住问:“你说她为什么找我们?”
殷莲关掉音乐声,瞟他一眼,“殷仲坤被全面架空了,清掉的不少人都是一仆侍二主,她当然要赶紧补充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你是指我们?”
殷莲不屑地哼道:“你不新鲜吗?我不新鲜吗?在她面前我们就是两只小雏鸟。”
“那你打算怎么办?为她所用?”
“还不如去吃.屎!”殷莲一如既往地出惊人,还不耐烦地按喇叭试图轰走前方那辆慢吞吞的甲壳虫,“我们就先装模作样地应付她,再找机会下手。”
许书砚对此不值一哂,“下手?殷仲月算是整个殷氏最模范的员工,恨不得以公司为家。我早就查过她,毫无漏dòng,怎么下手?”
殷莲挑眉,微抬下巴,“所以我说你新鲜啊!并不是只有自己身上的dòng才叫漏dòng,最亲近的人,最重视的人,他们有问题我们一样可以利用。”
许书砚沉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在斑马线前等绿灯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帮我拿下手机。”殷莲握着方向盘,没转头,“在手套箱里。”
许书砚打不开,“关上了。”
“中控台上有按键。”
然而等许书砚拿出手机,铃声已经停了。他匆匆扫一眼,准备放回去。在视线撤回的前一秒,一条短信提示在屏幕上亮起。
许书砚没来得及看清,“扔出”的动作已经完成,但他隐约看见“满月酒”几个字。
“谁啊?”殷莲懒洋洋地问。
“没看清楚。”
“嘁。”
许书砚觉得有些怪异,偏头看他,“你晚上要出去吃饭?”
“没有啊,都还不知道要和老太婆谈多久。”殷莲不明所以地看许书砚一眼,“怎么,想约我?寂寞了?”
“我刚才无意看到一条短信,说什么满月酒……”
许书砚话音刚落,殷莲一个急刹停下了。他依旧保持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凝固了一般瞪着仪表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书砚察觉到什么,试探地问:“你亲戚?”
“……你小孩?”
这一声叫醒了殷莲,他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许书砚露出了然的笑容,轻声问:“你有小孩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大半年前殷莲就把整个重心投入到与殷仲坤的势力斗争中,回家的时间寥寥无几。效率真高。
殷莲垂眸,自嘲地笑着:“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孩子,我都不敢想他长大是什么样子。”
“想那么多gān什么,一会儿早点回去陪家里人。”
“不去。”
“你……”许书砚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
殷莲邪笑着朝他抬了抬下巴,“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个烂人,玩男人把男人玩死了,然后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还生下小孩。我够枪毙一百回。”
许书砚被他一通抢白,反而找不到话说,沉着脸色说:“……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我这么痛苦,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我有时甚至希望自己脑子有病,疯了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许书砚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想要寻找更刺激的事物抵御痛苦。难怪殷莲说他们是一类人。
他陪殷莲静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指了指前方,“别让她等太久。”
*
“许书砚?我知道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现在工作了,业绩也不错。”
殷仲月一身酒红色套装,已是年过半百,可身材依旧保养得当。虽是素色的衣物,但戴了一身的高级珠宝,皮肤有光泽,眼尾浅浅的鱼尾纹几乎看不出。弯起的眉眼粗看亲和,细看却流露出审视的眼神。
许书砚听出她这是在说,对他已经调查过了,便温和地笑了笑:“过奖了,我只是跟着殷先生做事,顺便学到了不少。”
“是吗?”殷仲月坐在老板椅上,浅浅笑着,“你以前的事qíng我可以不追究,毕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你就跟着殷莲接手地产和商业广场的业务。”
她话说的很明白,告诉许书砚他过去那些黑历史早被查得一清二楚,安心gān活做事,别轻举妄动。
许书砚没办法像殷渔那样,认真努力以求别人认同。
凡是束缚他的,统统都要除掉。
他做出谦卑神色,在心里暗暗盘算。然后看见殷仲月从抽屉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殷莲,“雯雯给我打电话了,但我晚上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去不了。不过侄孙的满月红包我不会忘,你爸爸死的早,他的那份我一起出了。”
“谢谢姑妈。”殷莲臭着一张脸,仿佛接过了炸.药包。
红包很厚,哪怕是目测都能感到那股沉甸甸的重量。
殷莲没忍到下楼,在电梯里就使劲踹上门,边踹边叫:“装模作样!猫哭耗子!”
“你就那么讨厌她?”
“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有脸说老头!我恨不得她马上死!”
“那这个红包……”
殷莲瞪许书砚一眼,把红包揣进裤兜,“看什么?我和钱又没仇!一码归一码好吗?”
许书砚摇头直乐。
在他看来,殷莲是个一点就爆的汽油桶,但不用别人灭火,他自带泡沫灭火剂,一边燃烧一边扑,矛盾得很。
从下午的见面来看,殷仲月有意让殷莲接管地产和商业广场,但应该不会同时接手两个。总之,他们马上要升职了。
“别被她这点小恩小惠蛊惑。”殷莲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芬达,边喝边说,“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
“我记得你说,她有漏dòng。”
“她老公孙让,就是最大的漏dòng。我们要好好利用。”
可惜没等他们筹谋如何利用,希腊那边出事了。
☆、希腊(上)
去年夏天起,希腊的政治和经济危机就持续占据了欧洲各大报纸的头条,眼下难民问题呈愈演愈烈之势,实在叫人担心。
自殷渔离开,许书砚每天早晨都会扫一眼欧洲的报纸和新闻网站。很多消息国内转载后仅仅轻描淡写地提一笔,看得他抓心挠肺。不是这里示威人数激增,就是那里的难民营发生了严重火灾。
许书砚每天在邮件里对殷渔千叮万嘱要小心保护自己,恨不得写几个宋体加粗的一号大字“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里,哪也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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