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甲淡淡道:“那是县派出所。”
杜佑山一窒,连烟都没点,用惊悚的眼神望向霍梨,“派出所?”
“杜老板怕啦?周遭几个省市你不都有弟兄?”霍梨笑颜如花,口气里带着挑衅的味道:“你上次不还说就算有宝贝埋在市政府楼下你也会把市政府推了吗?”
杜佑山抓抓脑袋,将烟在膝盖上点了点,叹道:“霍梨啊,你真是给我出难题!!武甲,你怎么看?”
武甲略一斟酌,道:“把派出所门口的一溜店面全租下来,白天雇人伪装做生意,晚上关门挖地道,从围墙外往内挖进去。”
霍梨莞尔:“我总觉得只要找武甲商量事就行了。杜老板只会说:武甲,你瞧瞧。武甲,你怎么看。到底谁是老板?”
武甲扶扶眼镜,谦恭地说:“做决定的当然是杜老板。”
杜佑山斜眼一瞧他,心下唾弃:呸!!
杜佑山是有心记挂魏南河的羊羔子小师弟,不过就是刚下山几天那么一想,后来也忘记了,毕竟羊羔子既不是什么绝色,论幼齿可爱也不如乐正柒,杜老板身边花红柳绿,三下两下就把羊羔子冲没影了,再加上从天而降这么一笔横财,就是天仙环绕杜老板也没心思奉陪了。
杨小空自然也不会去记挂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杜老板,他出水痘这段日子白天在屋里睡饱了,晚上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便拉着条土狗给自己壮胆。最常在半夜被杨小空从窝里拖出来的是那只无比瘦弱的扁扁,此狗很无辜很胆小,要不是有个人给它壮胆,它也不敢独自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散步。
工瓷坊后的仓库在夜间时常亮起来,杨小空花时间在这些瓷片上完全是因为无事可做,若是临摹图案临得腻味了,便将一箱一箱堆积如山的瓷片分门别类——没有什么依据,只是凭自己的认识。当他把瓷片很简单的分为单色瓷、青花瓷和彩瓷之后,水痘已经退下去了,病菌不会再传染,只是长过水痘的地方还留下点点粉嫩的新ròu,正在恢复。
柏为屿勾着他的肩膀,老气横秋的劝:“小空,别玩这些个破瓷片了,你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杨小空摇头:“不知道。”确实不知道,前途渺茫。
半个月后,杜佑山那项“工程”正式启动,为避免过大的噪音,没敢动用大机械,而是高价雇用一批守口如瓶的民工轮流jiāo替往下挖。
宝贝们,我们来日方长!!
第9章 一只青玉觚
曹老在院里跑动跑动关系,找到装雕系的崔教授商量是否能将杨小空转到装雕系里,崔教授反倒踌躇起来:柏为屿那聒噪得要死的学生您老都能忍,杨小空你却受不了,肯定有yīn谋,我要是接过来也不晓得会接过什么大麻烦!!想到此,便赔笑道:“曹老,大漆过敏不是什么毛病,几次就免疫了,您就凑合着带吧。”
曹老扼腕状连声叹气:“可这孩子就是没法适应,注定学不了漆画!!不是我说,他确确实实是个好孩子,在我那什么都学不到,白白làng费三年时间,多可惜!!”
“曹老您夸张了,不是我不要这孩子,您也知道,今年研三那两个把我活活折磨死了,一个闹得像猴子,一个笨得像狗熊,没把他们安全送出校门我真的没信心再带研究生啊!!”崔教授嘴巴上说得很谦虚,暗地里腹诽道:十有八九是一个讨厌的孩子,我坚决不要!!宁死不屈!!
对方话已说得这么坚决,曹老也无计可施,只得另外找人,可谈何容易!!一个学生能让一个导师不要,让第二个导师也不要,还能是什么好东西?杨小空莫名其妙的变成院里的传奇人物——声名láng藉那种型的,让美术学院所有导师闻羊色变,曹老无论如何都推销不出去。
曹老很忧伤,连带看着杨小空的眼神都是怜悯而悲哀的。
杨小空受气包似的,低眉顺眼,看过去更加可怜了。
他泡在仓库里,替魏南河做免费的义工,将已经分出来的三大类瓷片再次进行更细致的分类,单色瓷和青花瓷暂时不管,先把花花绿绿的色彩瓷根据形式分出几种,但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只是感觉它们不同。
魏南河经过仓库时带着同qíng的口气赞扬一下小师弟的勤劳,再以两三句话将杨小空分出来的斗彩、五彩、粉彩、珐琅彩、刷花等的制作方法介绍一通。魏南河没有多在意杨小空的行为,不同形式瓷片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能分出来并不奇怪,他也没心思多和杨小空讲解什么。乐正柒走了十多天都没回来,刚开始还给他挂电话,后来连电话都不挂,他挂过去吧,那小子的手机关机。
这样又过了四五天,魏南河越想越不对劲,生怕老婆被关起来了,便不顾脸皮跑到乐正六家里找人,人没找着,反倒被岳父大人用拐棍抽了一顿赶出来,附带被凶悍的藏獒咬了一口。
打了狂犬疫苗后,魏南河头疼了:要不要报警?
杨小空懵懵懂懂的,隐约觉得出事了,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乐正柒的行踪,柏为屿又失踪了。
柏为屿本来是曹老派去厦门一所大学帮位老朋友代几天本科的课,一天一夜后,老朋友挂电话来告知曹老:你的徒弟半路被人劫了?到现在都还没到!!
柏为屿在厦门火车站下车,直接打车奔往机场飞去咸阳。
魏南河挂乐正柒的手机挂不通,想到了老蛮,可是却没有老蛮的联系方式——他从不主动找老蛮,一方面因为他并不像杜佑山一样有批专业挖墓队,他弄来东西只是自己收藏,从不倒卖,老蛮找他,能合作就合作,风险太大就拉倒;老蛮不找他,定然没什么事儿。另一方面,老蛮是个脾气古怪的古董老头,除了身边带着个侄子,平素神出鬼没,想联系都难。
老蛮的侄子小蛮,和柏为屿年纪差不多,看过去挺jīng神,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一肚子坏水,明明是个道士,却到处招蜂引蝶。老蛮到工瓷坊有时会带着小蛮一起来,小蛮跟着大伯混日子,对啥风水啦陵墓啦根本不感兴趣,逮着机会就抱着柏为屿的笔记本玩游戏。柏为屿和他的jiāoqíng一般,只是jiāo换过手机号码。
这个时候手机号码是救命稻糙,柏为屿一通电话就找到了乐正柒的下落。
到了咸阳,坐柒个多小时的大巴,再换三个小时的小巴,在县城里找辆顺路的拖拉机搭上,颠簸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在一个满目荒凉的村子里停下,柏为屿吐一口满嘴的huáng土,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天马流星靠!!我飞天霹雳靠!!这种地方老蛮也能找到?!!!!什么玩意儿!!”
很容易地就摸到村诊所,乐正柒腿上绑着石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喂jī,看到柏为屿,明显的愣了一愣,“你怎么来了?”
柏为屿抹开一头一脸的灰,“你还好意思问!!魏师兄就差没有报警了!!”
乐正柒脸色微变:“你告诉他我和老蛮出来掏墓了?”
柏为屿见院子里的木门锁着,便转个弯翻过矮围墙爬进去,“哪敢说啊!!我谁都没说就跑来找你了!!”
乐正柒松口气,像走失儿童找到家长一样,嘴巴一扁,眼泪汪汪的,起不来身,只好张开手臂唤道:“为屿……”
柏为屿三步两步走过去俯身揽住小孩,仔细观察一番他腿上的伤势,“这是怎么回事?”
“骨折,这里的赤脚医生说最少得一个月才能拆,我已经在这村子里养了一个多礼拜了。”乐正柒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俨然是很久没换洗了,脸蛋上还沾着饭疤。
柏为屿问:“吃早饭了没?”
乐正柒抽抽鼻子,用袖口抹一把鼻涕,往屋里一指,“小蛮刚起,他在做了。”
得,看来还是昨晚留下的饭疤。
柏为屿打横的把他抱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挤兑他:“坐石凳子上多冷啊,进屋去!!你现在是有出手有失手,赶紧的别再玩这要命的活儿了,这回骨折,下回还指不定……”
话没说完,小蛮捧着饭碗出来了,一脸惊喜:“为屿,这么快就来啦!!”
“废话!!”柏为屿呸一声:“你不是说你大伯把小柒jiāo给你照顾了吗?你就这么照顾的?他都脏的像乞丐了!!”
小蛮脸色一肃,一本正紧道:“为屿,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上周还给他洗了件T恤,”说着拍拍自己身上的道服,“你看,我自己这件都有三个多月没洗了。”
乐正柒指向小蛮,咬牙切齿:“每次都是这王八蛋坏事!!我们都快出来了,还不是他用炸药!!墓道塌了,我们差点全被埋进去!!”
小蛮满不在乎地笑笑:“够了哈,我把你挖出来挖的手指都起泡了。”
乐正柒咬一下嘴唇,不说话了。
村诊所的大夫下地gān农活去了,柏为屿在屋里顺手捞件破破烂烂的灰布棉衫,囫囵给乐正柒穿上,“跟我回去!!”
小蛮跟在后面嚷嚷:“哎,那件不是你家孩子的衣服!!”
乐正柒拼死挣扎:“我不能这样回去!!南河会打死我的!!”
“那我把你送你姐家去。”柏为屿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双黑布鞋,按住乐正柒qiáng行给他穿上。
小蛮哭笑不得:“我说你,在别人家不带这么嚣张的吧,刘大夫待我们不薄啊……”
“我姐那也不能去!!我爸会嘲笑我……”乐正柒抓着柏为屿的头发,两脚乱蹬:“柏为屿,放开我,拆了石膏我就回去——”
柏为屿捏着他的细脖子,用胳肢窝夹着他的石膏腿,嘴里咬着根糙绳,咆哮:“小蛮!!看屁啊!!还不快来帮我!!”
小蛮气定神闲地喝着碗里的稀饭,夹筷桌面上的咸菜,拉长脖子呼喝:“我马上来马上来——”
那两个人像两只斗殴的八爪鱼般在炕上的黑被窝里手手脚脚地缠成一团,一只筒状物忽溜溜从枕头下滚出来,乐正柒眼疾手快扑过去按牢,后怕道:“cao!!别闹了,把这东西摔了我和你没完!!”
柏为屿一掌把乐正柒按回黑被窝里,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毫不费力地夺过那东西,“这是什么?”
乐正柒的脸埋在被窝里,“哦唔嘟……”
“什么?”柏为屿扭身把那东西对着窗户外的阳光,眯眼认真看起来。
乐正柒四爪蹦跶:“唔收沽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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