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烟雾缭绕,柏为屿抽烟抽得更加肆无忌惮,家里碗和杯子全摔了,他用小奶锅泡了一锅速溶咖啡,一整晚窝在稍微gān净的沙发角抱着速写板勾线描,当身边那个大活人是空气。
“为屿,”段杀踌躇着开了口:“我和你商量个事。”
柏为屿端着锅喝了口咖啡,比了个“请讲”的手势。
“你能不能别找武甲麻烦?”
柏为屿将喝剩的咖啡全泼到段杀身上,手法娴熟豪慡,好像泡这锅咖啡就是等着泼人的。
段杀冷静地接受下这迎头盖脸的咖啡,所幸不是很烫——如果真的很烫,他相信柏为屿也不会泼过来。
柏为屿扬起奶锅,“求我啊。”
段杀抹开脸上的咖啡,一字一字说:“我求你。”
柏为屿神qíng戏谑,听到他说出那三个字,一时间失了神。
“我求你别再去侮rǔ他了。”段杀字句诚恳,口气卑微,完全不似以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柏为屿望着眼前这为了新qíng人变得低三下四的陌生人,动了动嘴角,话没说出来,目光茫然了。
一个人陷入爱qíng会不可避免地为了所爱的人改变,而他们相爱了一年多,不,或许只是他柏为屿一个人爱了一年多,从没有改变过段杀什么,何等失败。
段杀不是单纯的为武甲说话没底气,而是跟柏为屿说什么话都底气不足,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做好挨打的准备,不敢躲避,更别提还手了,唯恐在肢体冲突中让对方更愤怒更狂躁。从“我求你”三个字吐出口开始,他就梗着脖子等那扬到半空中的奶锅砸下来,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柏为屿将奶锅丢在一边,低头在纸上无谓地乱勾线条,再不与他多废话半句。
白左寒卖掉两支股票又向魏南河借了一笔钱填上三百万的空缺,再也没有问起钱的下落,等于默许自己不要这钱,让杨小空去任意处理。
杨小空也缄口不言,他知道这个隐患不可能一了百了,白左寒不问,乃至不要这钱,都不是好兆头,只能说明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桥梁无药可救地塌毁了。不过没关系,他对自己说,等今后钱转回来,所有事qíng都搞定了再解释,白左寒会谅解他的。
只是……杨小空看着手上的推荐信和一大叠重新填写过的就业表格,左右为难:这件事办完,不知道怎么才能求得白教授原谅。
六月底,期末,本科生专业成绩评定,漆画是选修课,对学生作品要求不高,杨小空一大早就来评分,好坏都给个及格。
柏为屿去漆厂买些材料,路过学校就进来逛逛,毫不留面子地大声耻笑杨小空水平差,乱评分。
杨小空不满:“你管我?一边去。”
柏为屿狗皮膏药状粘着他,唠唠叨叨地提意见:“啧,这幅技法乱七八糟,没了解漆xing,六十差不多。”
杨小空填个七十九,“这个学生有想法,重在尝试,技法有待改进。”
柏为屿评价下一幅:“这幅主体物不清晰,构图喧宾夺主,六十差不多。”
杨小空填个八十,“这个学生勤于技法创新,构图今后再矫正。”
“这幅还是半成品,什么玩意儿?给六十顶天了!”
杨小空填七十五,“这个学生家庭困难,课余时间要打工,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
柏为屿指着另一幅:“全班就那幅好,构图技法都比较成熟,给个八十八。”
杨小空填六十,“那个学生态度不端正,常常不来上课,他那块板自己几乎没动,都是我做示范给大家看。”
柏为屿气歪了鼻子:“你尽和我作对!”
杨小空一脸无辜:“我哪有?”
“不听不听!”柏为屿泪奔而去。
杨小空忍笑,打完分合起成绩册,走出教室对柏为屿说:“好啦,喜欢评分,让你年年评个够!过来,我有好事和你说。”
柏为屿一头雾水,“我还能有好事?”
杨小空拉着他走出一百多米,离教学楼远远的,这才小声说:“为屿,你下学期入校接任曹老的工作。”
柏为屿张大嘴傻怔整整一分钟,“谁说的?这门选修课不是要取消了吗?”
“是我们院院长到校部去争取的,所有关系都打通了,到时直接去校人事处签合同,”杨小空闭口不谈白左寒,旁顾左右,谨慎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大信封:“这里面有一叠表格和留校资料,除了院长的推荐信,还有一封是市长的。”
柏为屿喜不自胜:“市长?我想起来了,他以前看着曹老的面子来给我的画展剪彩!”
杨小空也不解释,含笑欣赏柏为屿的笑脸。
“没办法,我太有才了,连市长都对我过目不忘!”柏为屿打开信封,激动得手指发抖,“我瞧瞧!”
杨小空制止道:“回去一个人看,没签合同之前别被其他人知道,这个名额是从雕塑系偷出来的,我怕会节外生枝。”
柏为屿连连点头,掏出手机:“行!不过我得先和曹老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别!”杨小空握住他的手,“等签完合同再告诉他,否则事qíng有个什么起伏,也让他老人家cao心。”
“那我告诉夏威和小七,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杨小空大伤脑筋:“那两个都是大嘴巴,一开口就嚷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算我求你,签完合同再说吧,不差这么几天,你说是不是?”
柏为屿想想也是,宝贝般抱着信封,忽然感慨不已:“倒霉到头了,也该让我遇到一两件好事,我还没有被世界抛弃嘛。”
杨小空揉揉他的脑袋:“是呢,别气馁,什么伤心的事过去就算了,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柏为屿故作娇羞地扎进杨小空怀里蹭蹭:“师弟……你真是吉祥物阿咩仔!”
杨小空失笑:“你给人取外号怎么一天一个样?再乱叫我会生气啊。”
白左寒在雕塑班评完分,走到阳台上来抽支烟,看到杨小空和柏为屿背对着教学楼坐在远处的花圃栏杆上。
那对难兄难弟勾肩搭背,腿悬在半空晃dàng,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一个穿着T恤和灰色工装裤,背影年轻而充满活力。夏日郁郁葱葱的翠绿和金huáng的阳光包围两个人,他们的面前是一碧如洗的天空,面对彼此微笑着的侧脸明媚得耀眼。
白左寒张了张口,想喊一声杨小空,却舍不得打破如此安宁美好的一幅风景,他愣愣地看着,直到烟烫到手指才猛地醒悟,忙丢下烟头,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仓猝落荒而逃。
那么那么阳光灿烂的青chūn,让人有一点羡慕,有一点嫉妒,更多的是无限感伤,白左寒隐约能闻到自己身上腐朽的味道,蓦然对这一份爱qíng不再那么自信笃定。
八年年龄差拉开一条无法逾越的代沟,杨小空还可以尽兴去选择,错了再改,不合适再换,更应该找一个同龄人来学习相爱。而他已经不允许自己再挥霍时光了,跨过一道坎他费了七年光yīn,从年轻懵懂走到虚伪凉薄,其中的辛酸和遗憾只有自己知道,若是在这时候再遭遇一道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
他要的爱qíng不是冲动不是心跳,只是稳定长久,是相知相守,但是和杨小空相爱的一路下来,他的危机感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不否认杨小空的每一分努力,他也在倾心呵护对方尚未成熟的感qíng,一切都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jīng神上累得透不过气,偶尔缅怀旧年华,换来无尽不舍和伤感,无人可述说。
第166章 生日蛋糕
杜佑山终于良心发现,没有再纠缠不清,不过两个小朋友会在周末跑来找武叔叔,杜寅把期末考考卷带来讨夸奖,杜卯没有,气鼓鼓地拿白眼瞪哥哥。
“你看,一个一百分,两个一百分!”杜寅摊开考卷,眨巴眼睛,摇着尾巴等武叔叔摸头。
武甲如他所愿地摸完头,又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真是乖孩子。”
杜卯嫉妒的小宇宙爆发了,冷冷地用眼刀捅了哥哥几个窟窿,那与杜佑山出奇雷同的嫉恨小眼神在暗示:拽屁拽?回去我弄死你!
武甲忙分出一点爱来摸摸杜卯的脑袋,“杜卯你也要再接再厉,我给你们李老师打电话,她说你有进步,而且朋友也多了,是不是?”
杜卯瞬间笑成一朵花儿,甜甜地说:“是呀!”
“乖,你也是乖孩子。”武甲的小心肝抖了抖:受不了,真是越来越像他爸了。
杜寅端出手工课做的橡皮泥怪shòu当礼物:“武叔叔,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武甲满心欢喜:“谢谢。”
杜卯抱着武甲的腰撒娇:“叔叔,买个蛋糕吧。”
武甲一口应允,想起今天本来和段杀约好一起吃饭的,便给段杀打了个电话,拜托他过来时带个蛋糕。
自打chuáng上多了一滩尿后,段杀找出多余的被褥打地铺,柏为屿领着隔壁的láng狗在他的被褥上打滚啃骨头,“不小心”留下残羹冷炙若gān,被褥里都是狗骚味,不能再睡人,想必就算买新的被褥回来也会惨遭毒手,段杀gān脆睡瓷砖地。更崩溃的是柏为屿晚上不睡白天睡,通宵玩游戏、煮泡面或者半夜起chuáng撒尿,当他是块人皮地毯,直接从他身上踩过去,踩肚皮踩胸口踩脸,往死里踩,恨不得踩死他,有时泡面汤溅到他身上,烫得他一哆嗦,还听到柏为屿咒骂一句:“哪来的垃圾堵路中间?奶奶个熊,绊了老子一脚!”
段杀一个多礼拜没一晚睡得着,有苦难言,熬出俩黑眼圈,上班也迷迷糊糊直打瞌睡。武甲打电话过去时,段杀睡得正香,柏为屿今天不在家,他赶紧趴到chuáng上去补眠,尿早gān了,有没有尿腥味他也不在乎了,一觉从早上睡到huáng昏。
听武甲说要买蛋糕,段杀的思维迟钝地运转好几秒才“哦”了一声:“你生日啊,哈,蛋糕啊,哈,行啊,哈哈。”
武甲辩解:“不是我要吃,家里来了两个小孩。”
段杀抹一把疲惫不堪的脸,勉qiáng笑道:“知道了。”
牙刷又被柏为屿丢掉了,段杀习以为常地拿起柏为屿的牙刷刷牙,然后冲个冷水澡,他对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怨言,说起来可笑,不容自己不承认,心里隐隐有一种愿望,宁愿这样耗着,宁愿天天受折磨,也不想和柏为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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