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盘掉书店,退了公寓,把最後一点藏身的地方都丢掉,义无反顾地想著要跟他在一起。
……
弟弟已经跟秦朗回去了,没有再来找过我,我还记得他愤怒又失望的神色。卓蓝……我也没能去陪她。
我把他们,都丢掉了。
默默站在一边等文扬发动车子,看著玻璃映出来的,自己毫无生气的脸。
现在这样唯唯诺诺寄生虫一样的程亦辰让我觉得轻微的恶心。
晚饭吃得无声无息,我不说话,陆风qíng绪也很坏,他的感冒似乎还没好,在头痛似的时不时按著头。
两人都只默默碰自己面前盘里的菜,除了筷子轻微的响声,什麽动静都没有。陆风吃得很慢,动著嘴的样子有些别扭,突然闷哼一声,微微皱起眉。
“怎麽了?”
“没事。”
“口腔感染吗?吃点祛火的药就好了。”
他猛地一摔筷子:“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我愣了愣,没再说话,低头吃著自己碗里的饭粒。陆风焦躁地在对面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径自上楼去。
我独自坐著,继续低头吃饭。
他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但是……也许他不是故意的。
陆风应该还是喜欢我,也许他只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粗bào。毕竟他以前是那麽qiáng硬的人,要变得温柔,需要很大力气在克制吧,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控制不住。我开口提醒他的话,他应该会明白。
他对我说要永远对我好的时候,表qíng那麽认真。
我还是相信他。
回到房间,浴室的门关著,玻璃上隐约的人影,他在里面洗澡。
衣服随便地抛在地毯上,我捡起来重新挂好,皮夹顺手拿出来,打开看了看。
熟悉的他的味道,透明格里还是我们的合照,我心里暖了一下,有了点笑容,看另一边的各色磁卡,都很眼熟,只多了一张胡乱塞进去的酒店住房卡,还有打印出来的帐单。
把帐单摊开看了一眼,他这几天在酒店的生活很单调,吃的东西也简单,酒都少喝。
只是好多项都是两人份的。
我正拿在手里看著,浴室门开了,陆风头发湿漉漉地出来,表qíng平静了不少,垂著眼睛,嘴角放松。
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把皮夹从我手里抽走,丢到一边。然後坐下来擦著头发,一声不吭的,好像在出神。
我看著他,半天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震了震,别开脸:“gān嘛?”
我觉得差不多要明白了,鼻子发酸地伸手抱住他,在他闪避不及的时候吻了吻他的嘴唇,他一瞬间还有些反应,我手探进他浴袍的时候他果然一把抓住我,将我的手拉开。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我“嗯”了一声,看著他。
他还是在胡乱擦头发,动作却渐渐不自然起来。
“陆风,”我口气尽量开朗地,“你不要瞒我。”
他手停了下来,侧过脸看我,表qíng有些僵硬,过了一会,换成满不在乎的神qíng,耸了一下肩,倒也坦白:“好吧,我跟别人上chuáng了。”
我又“嗯”了一声,突然觉得全身都松了。
真奇怪,我没有觉得,有多麽惊讶。
大概我从来都知道迟早会这样的。
他那样的地位,就算长得脑满肠肥,猥琐不堪,也一样是年轻漂亮的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何况他还那麽英俊。
只为了我这样毫无趣味可言的老男人,就要从此守身如玉,什麽人都不碰──他做不到。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天底下的人,大多是这样的。
我都明白,我有准备。
“陆风,我想跟你说清楚。”全身都松软著,口气就很平和,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小洛可以来,你的qíng人可以进出,你能在外面见qíng人,为什麽我连见儿子一面都不行?”
“我们还是,平等一点吧。”
“你可以疼小洛,有多少qíng人也没有关系。那对我也大方点,以後别再管著我。因为你有钱有势就能比我特别吗?我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你自己却怎麽样都可以,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要是都不懂得反省,我们还不如分手……”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耳光。
并不是很重,甚至都不太痛,难得陆风能把力气控制得这麽好,对他来说真是不容易。
这不是bào力,只是提醒。
其实我的那些气势,都是装出来的。不停给自己chuī气,chuī得又鼓又胀,就感觉似乎很威武,自己肥肥大大的,很有分量。
这麽一巴掌,就把我打出原形来了,气都漏得gān净,变成一只瘪掉的皮球。又薄又皱,又不起眼。
我拿什麽筹码跟他谈条件呢。
“小辰。”
“我很困,我要睡了。”
这就是把自己完全jiāo到他手上的下场。
“小辰?我是不是打痛你了?”
不会。你真是客气。
我开了门,另外找个房间躲进去,把门反锁上。陆风在外面轻轻敲门,我坐在chuáng上不动,渐渐的那点声音就消失了。
人都是这样的。
陆风恋恋不舍的,是过去的我。
那时候他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虽然也一样管不住下半身,但还是很纯真,彼此是初恋,就分外挂念。那一年也很幸福,挤在不大的公寓里,连锺点工都没请过,只有两个人,天天你对著我,觉得这样就是永远,
那时候的我,就像他在少年时代尝过的一块白水煮豆腐,记忆里是清淡美好的味道。
在以後分开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变得高高在上,尝的东西越来越多,但也大概还是记得那块豆腐的味道,因为回忆是最会哄人的东西,越是久远越是吃不到,就越觉得美味,手上的各色佳肴似乎都比不过。
千辛万苦之後,终於又尝到了。可是吃起来跟记得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也已经变成老而huáng的豆腐gān,咬在嘴里烂渣渣的,比自己吃厌的那些佳肴,更是不如。
所以,他还是决定尝点别的比较好。
我没有太激烈的感觉,可是觉得很累。
两个男人之间,即使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也还是没有婚姻,没有责任,和男女不一样。
只靠著彼此相爱而已。
说不爱了,厌倦了,连xing也不需要了,那就到尽头了。
男人跟男人之间……是没有保障的。
什麽安全感和许诺,都是假的。
早上很晚才起来,头还在胀痛,眼睛也是肿的,烧没有退下去,但这也不奇怪,我身体总是这样。
慢吞吞去了客厅。陆风居然还在,呆坐著不知在想什麽,听见我走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满眼血丝。
我也不再看他,坐下来慢慢吃完早饭,再端过水杯,拿了药片和著吞下去。
他望著我:“你又发烧?”
“嗯。”
他表qíng好像瞬间有点苦痛,但很快又别过脸去。
“小辰。”
“嗯?”
“我要出门几天,你……好好在家。”
我没回答他。
第四章
我把自己钱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旧照片,过期的优惠券,发皱的单据,零碎一些现金,几张卡。
除了一张旧卡,其他都是陆风替我办的,崭新挺括,都没用过。
我不爱买东西,但他给我我每次都是高兴地收下,觉得那是他对我的好,就算只当摆设,也要珍重收起来。
把那堆零碎整理了一下,那些卡抽出来,放回他存东西的抽屉里。
下午出门去银行,查一下自己旧帐户里的储蓄,看到数字有些微的沮丧,我大半的人生也就这麽点微薄积累,什麽也做不了。
想起年少的时候也有过那些雄心壮志,自己还算聪明伶俐,做功课和做工作一样都是清楚漂亮,之前是优等生,後来是优秀的职员,凭实力可以很快得到升职。看起来是个有出息的儿子,能gān的哥哥,可靠的男人。
那时候幻想过自己的四十岁,觉得该是最成熟老练的时候,事业小成,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子,家人健康幸福,生活美满。
哪里想得到竟是这样委琐又迟钝。什麽都没有。
在街上慢慢走著四处看,觉得累,但不想回去。在小店里要了一碗gān面和一份热汤,坐著慢慢地吃。外面有穿制服的高中男生们,现在的孩子都很高大,斜挎著书包,生气勃勃,打闹嘻笑著走过。
怔怔看了一会儿,微微有些激动,想到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真是好,很清晰的记忆,即使到了现在,也甚至可以清楚记得体育课时跑道边上马尾松的味道。
还有那个站在一边嘲笑我跑步guī速的高大男生的深邃面孔。
还有同时上课的初中部班级里一个小男生气急败坏直著嗓子叫:“哥哥你跑快点,哥哥加油!”
出神地笑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茫然。
面已经吃完了,坐了一坐,就摸出手机,拨了一连串的号码,最後一个数字我迟疑了半天才按下去。
响了半天,屏息凝神等到的人声却是语音留言的提示,我吸了一口气。
“亦晨啊,是,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怎麽样……”
“我,我想,跟你借笔钱。”总算厚著脸皮说了出来,头皮都窘得发麻,但还是抓紧时间说下去,“我是想买一个小公寓,小的就好,旧的也比较便宜。我自己有一点点积蓄,你不用借太多的。”
“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吧。”
收了线,长出一口气。天色不早了,身体也不舒服,除了回去别无选择。一手在口袋里紧抓著手机,生怕错过它的震动。
但是直到睡觉前,它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它还是老样子。
再等了一天,它依然静悄悄的。
机身上满是我手心的汗渍,被握得热乎乎的,屏幕上一层薄雾。这小机器会受不了我过度的期待,再抓久一点搞不好就坏掉。我不想再抓著它了。
吃了药靠在客厅沙发里打盹,有些伤心,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突然听得佣人说:“程先生,有人要见你。”
我“哦”了一声睁开眼睛,拉拉衣服站起来。站太快了,血液一下子送不上来,眼前半天都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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