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兄。」杨小空抓抓头,窘迫地打个招呼。
魏南河看他一眼, 「起来了?」
「嗯。」
魏南河把剥好的花生放在魏老手心里,闷哼道: 「小空,我最讨厌柏为屿一个毛病,你知道吗?」
「什么?」
「自作主张、盲目自信、感qíng用事、思想天真、xing格浮躁!」
杨小空一头冷汗:师兄,这不只一个毛病吧?
魏老使劲嚼着花生,cha嘴道: 「还不给我生孙子?」
魏南河又剥了几个花生塞给他老爸,对杨小空说: 「总之,杜佑山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好人,昨天他没能对你怎样,不过今后你和他接触时,自己最好小心点。」
「嗯。」杨小空的脸腾地红了,连忙转移话题: 「那、那为屿的事……」
「他的事大概没下文了,他和杜佑山吵成那样,我看他们别想再合作。」魏南河站起来,将剩下的花生放进罐里, 「柏为屿这小子,恃才傲物,说白了就是愚昧无知!以为自己有才能就通行无阻?现在这个时机,首重宣传和炒作,如果有杜佑山的画廊给他撑腰,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杨小空咬咬嘴唇,眼圈红了, 「魏师兄,那现在怎么办?」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和杜佑山什么事都谈不来,只能看看白左寒说qíng说的怎么样了。」魏南河不屑地丢出这句话,弯腰替魏老拍掉身上的花生碎末,对魏老念叨: 「爸,别老用左边牙齿嚼,右边的牙都带你去补了,多用用右边。」
魏老瞪着一双苍老灰暗的眼睛: 「右边是哪边?」
「你拿筷子那一边。」
魏老听话地用舌头把花生挪到右边努力嚼啊嚼。
杨小空走下台阶,往妆碧堂跑,魏南河叫住他: 「小空,为屿不在,他病了,段杀昨晚带他去打针。」
杨小空停住脚步,环顾一番,觉得今天工瓷坊过份冷清,陶工和窑工都不知所踪, 「呃……那人都去哪里了?」
魏南河头疼,往山里一指, 「夏威带他们去捞鱼了。」
站在溪边的夏威肩扛着一块破铜烂铁,正耀武扬威地向众人炫耀这块破铜烂铁。
昨晚他缠着段和去垃圾堆里把这堆破烂捡了回来,又敲敲打打修理一晚后,兴冲冲的带来试验,只见夏大发明家反手使劲扭开装备上的一个按钮,迅速把悬挂在装备上的两根细铝棍cao在手里,装备顶上有个小红灯泡,一闪一闪的,夏威挥舞铝棍介绍: 「灯泡持续亮的时候就说明发电成功了。」
乐正七指着灯泡: 「持续亮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夏威跳开大喊: 「别碰!现在我全身是电,碰我一下就电死你了!」
乐正七不信: 「那你自己怎么不会触电?」
夏威举起手里的铝棍, 「发电后,电从我的左手进来流经全身,再从右手出去,所以我是安全的,不过我两手都要拿铝棍,只要丢掉一边就会触电。」
「为什么呢?」一gān人等听得一楞一楞的。
夏威不屑道: 「这是我的专利,告诉你们还叫什么专利!」
段和在旁边笑道: 「你放心,没有人愿意赞助你这种低级专利的。」
夏威啸叫: 「你看不起我!」
段和摆摆手, 「我只是提醒您,您没有保意外险,自己小心,电死你我可不管。」
夏威愤恨恨地一脚迈入溪里, 「你们都别过来,睁大眼睛看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溪中央,水流不急,水深及腰,脚下的石子和水糙清晰可见,有几条鱼正在大石块下游动,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光刺眼。
乐正七和几个陶工在岸上急催道: 「什么动静都没有,骗人的吧?」
夏威将手里的两根铝棍放进水里,划了几个半圆,那气势还真有点像大侠舞剑似的,只见方圆两、三公尺内的水下一片翻腾,水花四溅,紧接着,十几条鱼,有大有小,纷纷翻着肚皮浮上来。
众人目瞪口呆,段和也楞了一楞。
夏威扭头往岸上走,眉开眼笑地招呼道: 「快捞快捞,它们只是电晕了,过一会儿就醒。」
一gān人等欢呼着扑下水里,七手八脚地把鱼捞上来,夏威在段和面前翘起鼻子走来走去,等着夸奖,段和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远看着一群人正欢天喜地的围在一起捞鱼,笑微微的说了句: 「挺厉害的。」
夏威心花怒放,想装谦虚都装不出来,笑成一朵傻瓜花,满脸得意: 「知道你老公厉害了?哈哈哈!」
段和嗤笑: 「一点小夸奖尾巴就翘起来了,正经事不做,整天只会耍小聪明。」
夏威用手背揉揉鼻子,悻悻然转身下水。
鱼篓放在浅岸,段和探头看了看,足有半篓鱼,有的鱼醒了,在篓里蹦跶不休,段和捡出好几条小鱼丢进溪里,嚷嚷道: 「够多了,你们别把小鱼捞上来!」
夏威又电晕一大片鱼,喘着粗气爬上岸, 「累死了、累死了,这玩意儿真重!」
段和遥望溪里一条条漂浮的白肚皮,直皱眉头, 「好了,诛九族啊你!」边说边从篓里挑小鱼丢出去,挑了一半,惨叫: 「啊……谁把水蛇捞进来的?」
那条水蛇被电得全身软绵绵的,勉力支起脑袋,眼睛盯着段和,嘶嘶吐信子,段和差点摸到它,惊魂未定地连连后退。
「敢吓我家阿娜答,给你点教训!」夏威用手里的铝棍一点蛇头,水蛇 「啪」的一下抽搐成一团,摊开,彻底软了。
段和指手画脚的: 「还不快把它丢出去!」
「我没手。」夏威很委屈, 「如果放下一边铝棍,我就会被电死。」
段和急红了脸: 「不会关了它啊,电够了吧你?」
「好好好。」夏威应着,一扭头,脸色一白, 「我没手关。」
段和: 「……」
夏威嘴一扁,眼泪汪汪地看着段和: 「怎么办?」
段和: 「……」
杨小空端着一盆鸭蛋坐在妆碧堂门口剥蛋壳,需要的不是鸭蛋,是蛋壳,剥下的蛋壳内有三层薄膜,要边泡温水边用镊子一层层剥gān净,然后晾gān留着做漆画用,大漆里的白色偏于茶色,并没有纯白,故而只能以蛋壳为白,还能制作出各种肌理效果。
白左寒下了车,站在他的车旁边,下意识回头往妆碧堂看了一眼,恰好和杨小空的目光相遇,杨小空没有笑,但看过去还是一副和气相: 「白教授,你好。」
白左寒走过去,一手cha在口袋里,一手拨起杨小空额前的碎发, 「我尽量帮你们了,杜佑山答应柏为屿的画展照旧,不过他要视画展的人cháo再决定合约的事。」
杨小空蓦然露出一个笑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雀跃: 「白教授,谢谢你!」
白左寒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冷笑: 「别开口闭口教授叫个不停,我知道你口不对心,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的,心里一定不停咒骂我。」
杨小空微微一怔,收敛了笑容,唇角边依然是笑意满满的,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他说: 「我没有。」
和这只小绵羊说话,口气再凶也像拳头打在棉花团上,不着力,有气没地方发泄!白教授当真生气了,恶狠狠推了杨小空一把, 「杨小空,你这是什么态度?」
杨小空被推得身子一歪,放在膝盖上的盆子跌下来,鸭蛋全咕噜噜顺着台阶往下滚,白左寒本以为对方会质问他为何动手,不想杨小空慌里慌张地埋头捡鸭蛋: 「别踩、别踩,碎了剥起来更麻烦!」
白左寒哭笑不得,抬脚把滚到自己鞋边的鸭蛋踹飞: 「杨小空,你摆明懒得理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白教授,我要用什么态度,你才觉得我看得起你?」杨小空抬头仰望白左寒,脸上露出委屈的表qíng,眉头纠结,他被阳光照得半眯起眼睛,这一眯,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里面分明还盛着笑意!
笑,你还笑!白左寒气的眼前一花,涵养尽失,怒吼: 「你、你……我不就是亲了你几下吗?你这样怪里怪气的到底什么意思?」
杨小空反问: 「白教授,我什么时候怪里怪气了?」杨小空真是有点生气了:白教授根本是在无理取闹!
「谁教你笑?你笑什么?你根本就是在嘲笑我!」白左寒指着他的鼻子, 「不就看钢管舞吗?有这么好笑?」
杨小空站起来直起腰,他和白左寒一样高,不卑不亢地平视对方,扳着脸严肃地说: 「我没有笑!」
「你还笑!」白左寒使劲掐住杨小空的脸颊。
「啊,痛!白教授,你放手。」杨小空痛叫。
「痛了你还笑?教你给我哭!」白左寒毫不手软。
「白教授,你……」杨小空一咧嘴,真要哭了:白教授发什么神经啊?
白左寒心虚气短,怎么看都觉得杨小空在嘲笑他,气得跳脚: 「你、你居然还张嘴笑?我就这么好笑吗?我不就叫我的车咪咪虎吗?有这么好笑吗?」
杨小空吃痛,又不敢还手,眼角滴下一颗泪珠子,嗫嚅: 「我没有啊……」
「你居然还笑出眼泪,杨小空,你有种!很好、很好,你不怕我,你有种!」白左寒遭到巨大挫折,愤慨地松了手,掉头往工瓷坊跑,边跑边嚎啕: 「我和南河说!」
杨小空揉揉被掐红的脸,真的、真的想笑了,真的、真的怕自己笑出来白教授会受更大刺激,于是硬生生忍住,追过去拦住他: 「白教授,魏师兄去杜老板的拍卖行了,魏老在小厅午休,你别吵他,先到妆碧堂坐一坐吧?」
白左寒扫他一眼,无力地趔趄几步扶住工瓷坊的大门: 「你还笑?我只是不想惹事,所以没陪你去找杜佑山吗?有什么好笑……」
杨小空正色道: 「我绝对没有笑你,真的!」
白左寒犹豫一番,抬脚往妆碧堂走, 「给我泡一壶好茶。」
杨小空乖顺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妆碧堂没有好茶,小七屋里有蜜桃汁,我给你拿一罐?」
白左寒听着刺耳,但又挑不出毛病,气馁道: 「不用了!」
杨小空又问: 「那你想吃什么吗?」
白左寒跨入妆碧堂,随手从小茶几上拿个杯子倒点水,喝一口润润喉咙: 「有什么吃的?」
杨小空想了想,认真说: 「今天有你爱吃的包子。」
「噗……」白左寒把水全喷了出来,恼羞成怒: 「谁说我爱吃包子?你还敢笑我?」
杨小空噗嗤一声乐了,赶紧绷紧脸,表白真心: 「白教授,我真以为你爱吃包子,真的、真的没有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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