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先生被迫坐上会长位置,年年叫苦不迭,遇上什么鉴定的场合不请上魏南河或杜佑山,他还真没有底气出席,眼巴巴盼着换届,恨不得立刻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文物保护协会和古玩收藏协会两会会长,虽说没有什么直接收益,但这个头衔抬出来,能压死圈内一大批人!人人都仰望着戴老先生,谁会知道,他常常急赤白脸地攥住魏南河唠叨:「快快快!给我看看这件上古陶器是不是假的,我马上要接受某某杂志采访了!」
这一次换届,无论如何得换人,若不换,戴老先生叫嚣着要杀了魏南河和杜佑山再自杀,没法子,他老人家这些年压力太大,快被折磨出jīng神病了;换届前期工作,提早一个多月开始缓慢进行,杜佑山几年前,就将一个考古研究院的研究员推荐入会,明里暗里的提携,而魏南河一直按兵不动,杜佑山以为自己稳cao胜券,正得瑟着呢!哪想魏南河竟在这时,丢出一个刚刚入会的杨小空。
魏南河简直是疯了!杜佑山只看一眼候选人的推荐表,便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在办公室里打转,「二十三岁?凭那小绵羊?魏南河分明是耍我!」
「没规定要限制年龄吧?」武甲捡起推荐表,抹平整往下看,「上面说,他是魏枕溪的嫡传弟子,这个来头确实很有冲击力,毕竟魏老先生是元老级人物,连任了三届会长。」
「你知道他凭什么连任了三届吗?」杜佑山戳戳自己的额头,「天眼!杨小空有吗?嫡传?小时候魏老伯还教过我呢,我也是嫡传!」
武甲不和他争辩,心平气和地将推荐信从头看到尾,「杜老板,你应该把这看完,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杨小空嫡传的是魏老先生触物即知的本领。」
「哈?」杜佑山夺过推荐表认真一看,「真有脸说,他说是就是?魏老伯收了没有一千个弟子,也有好几百个……」
「或许真的有可能。」武甲想起杨小空在墓里鉴定唐青花的事,不由皱起眉头,「你想想,他没有这个本事,一验就会露馅,魏教授自然不敢把他推到风尖làng口上,砸了自己的名声。」
杜佑山仔细琢磨琢磨武甲的话,又看一遍推荐表,咧开嘴笑了笑。
武甲不解,「杜老板,你笑什么?」
杜佑山苦笑道:「如果他真有魏老伯的本事,我和魏南河这一战,不用打就输了。」
输的不是气势和钞票,而是输给一个神话!
「开天眼」乃魏老自己念叨的迷信说法,换个科学一些的名词「触物即知」更适合当下社会。换届选举时间,定在十二月二十号,魏南河的推荐信提早一个多月,jiāo给各个理事和会长,登时掀起一阵猜忌的大làng,杨小空的名字成了古玩城和鬼市的焦点,人们论点很一致:他到底有没有那本事?有,众望所归,谁都别想争过魏枕溪的嫡传弟子;没有,拍死那嘴上毛还没长齐,就chuī牛chuī破天的混帐小子,居然敢举着魏老的招牌出来招摇撞骗,活腻了!
第六章
古玩收藏协会各个理事,定期参加的鉴定jiāo流会议,往日松松散散,不少人缺席,这次却个个眼巴巴等着活动那一天,说是说鉴定几件有争议的古玩,实则是鉴定杨小空;杨小空紧张得要命,一晚未眠,早起后也没胃口吃饭,愁眉苦脸地对着全身镜打领带,嘟囔说:「白教授,你说,我如果出了错,会不会死得很惨?」
白左寒两手cha在口袋里,侧靠在全身镜前,歪着脑袋打量他,「出了错也没什么,我还不希望你年纪小小的,就捞个狗屁会长来当呢!」
杨小空顶嘴:「我不小。」
「我说小就小,你就算再长个十年,在我面前一样小。」白左寒扯住他的领带,把他往自己这儿带过来一点,「连领带都不会系,笨!」
杨小空乖乖地垂下手,笑吟吟地望着白左寒。
白左寒在他脑袋瓜子上拍了一掌,「看我gān什么?看我的手,好好学学怎么系。」
「我不学,学会了,你就不给我系了。」
「真是孩子话。」白左寒忍不住发笑,「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别用领带了。」
杨小空点点头,垂下了眼帘,温温吞吞地答应道:「好。」
白左寒系好领带,扯了扯,然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说:「魏南河是想拿你去和杜佑山斗,斗不过我们就撤,别紧张。」
杨小空抱着白左寒,下巴枕在他肩上,小狗般嗅了嗅他的头发和脸颊,似乎就此勇气大增,「嗯!我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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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杨小空要在鉴定jiāo流会上大显身手,乐正七也想去看,缠着魏南河求道:「南河,带我去看看吧!」
「你不能去。」魏南河拎开他,「大人办正事呢!非相关人士不许入内。」
「我躲门口偷偷看!」
「你别给我招麻烦。」魏南河转身yù叫柏为屿看住乐正七,却看到柏为屿穿了一身员警的制服,惊愕道:「你……」
柏为屿将帽檐往上顶了顶,「哇哈,怎么样,帅吧?我穿这一身,去哪都横行无阻啊!小七,走,我带你去看。」
魏南河嘴角抽搐,「你!哪来的制服?」
「段杀的,我早就想试试了,那混蛋死活不肯。」柏为屿狂笑三声,「他不肯,我就偷,能奈我何?」
乐正七嫌弃地端详他,「衣服大了!人家段杀穿这身威风凛凛,你穿起来怎么像卖老鼠药的?」
魏南河立即拨通段和的电话:「喂,段老师,赶紧通知你哥,柏为屿穿他的制服到处乱窜。」
柏为屿连连后退,惊恐万状,「魏师兄,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半个小时后,段杀惊怒jiāo加地赶到,把柏为屿塞进车里,三下五除二剥光了他的衣服,「还敢不敢?」
柏为屿冻得瑟瑟发抖,「给我件衣服,我冷、我冷。」
段杀打开暖气,「还冷吗?」
柏为屿叫嚣道:「制服了不起啊?借我穿一下会死吗?我下次穿了跑到马路上,去拦截超速超载车罚款,罚多少都是我白赚的!」
段杀作了然状,把他身上最后一条内裤剥了下来,「你试试看!」
柏为屿捂住自己的小兄弟,「呜呜,你好粗鲁,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乐正七趴在车窗上往里看,「为屿!南河走了……」
柏为屿没好气,「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luǒ奔!」
段杀把所有衣服全塞进后车厢,一看时间,回来急躁地发动车,「我出来挺久了,得赶回单位去。」
柏为屿可怜巴巴地哀求:「先送我回去换身衣服。」
「没时间。」段杀冷冰冰地说:「我把车停在单位停车场,你就这样等着我下班。」
「姓段的!你想冻死我吗?」
「钥匙留在车上,开着暖气,你死不了的。」
柏为屿不说话了,心里嘀咕着:你一走我就把车开回去。
段杀接着说:「你敢开车回去,我保证弄死你。」
柏为屿嘴一咧,哭丧着脸说:「我不就是试穿了一下你的制服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段杀「刷」地靠路边停车,扭头杀气腾腾地瞪着柏为屿,拳头蠢蠢yù动,思来想去,打脸、打头、打屁股都不合适,于是探身推了他一把,怒斥道:「你以为你是乐正七吗?二十老几了还不知轻重!乱穿警服、无照驾驶,这么想被拘留,我满足你!」
柏为屿颓了,撩起座椅罩卷吧卷吧将自己裹了起来,嘴巴依然贱兮兮地刺激人:「咩哈哈,我又把你惹生气了!你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生气;谁教你不爱笑呢?你每天给大爷我笑一个,我就不惹你……」
段杀拳头捏得「咯咯」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觉得自己快被柏为屿这二皮脸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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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山总算见识到,杨小空触物即知的本领,和魏老先生一样,杨小空对自己的感觉,自信到自负的地步,但凡经他过手的瓷器,皆能轻而易举地断出年代,不需要像别的古玩专家一样,用放大镜和手电筒,也不必推敲琢磨,鉴定只在一瞬的工夫。
杜佑山冷眼旁观,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言,武甲说的果然没错,这种本事是真、是假没有悬念,杨小空的能力,不管对于他杜佑山还是魏南河,乃至所有靠古玩糊口的商人,都不是好事。
杨小空捏着一件西周青釉双系罐罐口,在罐子下端比划了一下,「这是残件修补品,从这里到罐口没有任何纰漏,不过腹部有巴掌大面积胎骨问题很大,釉面开片倒不是用qiáng酸咬的,我看它有一定年份,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仿古工匠埋在地下刻意做旧……」
魏南河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品着茶,隔着长桌望向同样的沉默的杜佑山;两个人对视一眼,魏南河面上浮现出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浅浅笑容,几件有疑问的古玩鉴定下来,杨小空的本事不需要他chuī嘘或赞同,全凭别人用眼睛去看。
魏枕溪这一手绝迹了好几年,如今最科学的方法只能依赖碳十四,忽然冒出的年轻人,连碳十四鉴定结果也能推翻,让作了几十年鉴定专家的各位老头子们,有些猝不及防。
魏南河呈jiāo的推荐信,署名和印章是魏枕溪,加之杨小空锋芒毕露的一手「触物即知」,一个月后的换届,不会有人能有更qiáng劲的竞争力了;别的不说,舆论压力也会让各个投票的理事呈一边倒趋势。
散了会,杜佑山立起来拍了拍西装下摆,转身出了会议室;武甲紧跟其后:「杜老板,你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这届会长没法争了,我拱手让他。」杜佑山脸色很差。
魏南河在他身后唤道:「杜老板!」
杜佑山停住脚步,僵硬的神qíng勉qiáng缓了缓,违心地夸道:「南河,你师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过奖了。」魏南河场面上的话一套接一套:「他还年轻得很,需要磨练呢!但肯定是比我们俩有出息,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杜佑山gān笑两声,「我有事,先失陪了。」
「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问。」魏南河踱过来,问道:「那副棺材的富豪买家,什么时候打算脱手?」
杜佑山见自己的计划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心慌,皮笑ròu不笑得扯扯嘴角,回头且走且说:「这个月底吧!魏教授有兴趣,可以来凑凑热闹。」
「杜佑山。」魏南河绕到他面前,「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副棺材,我奉劝你不要卖出去。」
杜佑山调侃道:「不卖,留着给我自己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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