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绝无语,抬头对上萧白的双眼,正色道:“报告教官,您还没有开枪!”
“怎么?”萧白挑眉,在看到叶绝右手迅速朝自己抓来后,他下意识的偏头避过去,手枪转了个向,这种近距离之下的空包弹虽然不会伤人,可是子弹还是会穿透皮肤,卡在骨头里,那感觉可实在不好受,他并不像让这些士兵受伤。
让萧白没有想到的是叶绝的身手真的很不错,虽然在他下午“gān掉”管仲的时候他就有设想过这小子估计深藏不漏,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一招一式都是快准狠,没有任何花架子每一招都是直bī自己的空隙处。
不过,叶绝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擒住萧白,他想要夺得那把手枪,然后亲自抵在萧白的眉心一点,就像刚才他对自己做的一样,这是种怪异的冲动,叶绝参不透动机究竟是什么,他将这归类为残酷训练之后显现的shòuxing。
野shòu的冲动让人渴望嗜血,然而又不仅仅是嗜血。
那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瑕疵必报,你若伤我,我定要以同样的方式去摧毁你。
当叶绝的手搭上萧白的虎口处时,他心中窃喜,虚虚实实的几招下来果然给了他夺枪的机会,只是下一秒钟,他来不及反应,大脑也完全捉不住那人的动作,他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萧白牢牢地制住了四肢,死死绞住脸朝下的按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湿滑泥泞的地面接触到皮肤会让人冷出一阵jī皮疙瘩,叶绝偏了偏头吐出一口huáng泥汤子,萧白的膝盖压在他的腰间,整个人都是急速下沉的力度,也就是那个时候,叶绝明白了自己和萧白之间的差距,因为对自己有几把刷子心里太清楚了,才进一步对比出萧白的qiáng大,极qiáng近妖,这是一个需要他仰视的人。
“报告教官!”叶绝拧直了脖子,掷地有声。
“说,”萧白的声音极轻极淡却带着极qiáng大的压迫感。
“教官你为什么不直接开枪,让我滚蛋!”
半响都得不到身后人的回答,叶绝扭吧扭吧的硬别过来小半个身子,这下正对上萧白的脸,极深极黑的眼眸,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力度,不见一丝光线。
“你的问题很多?”出乎意料的又似乎在qíng理之中,萧白没有回答叶绝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不算太多,”叶绝想了想,将头又扭回去,这么硬撑着时间长了腰可是很疼的。
“你希望教官回答你的问题?”萧白没有理他,径直问下一个问题。
“是!”叶绝愣了愣,坚决的扔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
“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寻找答案,”萧白收了压在叶绝腰间的腿,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
叶绝不解地抬头,完全仰视的角度,他看到萧白下巴那凌厉的线条,周正硬朗,抿紧的唇线几乎折出了一道折线来。
“我一直在看你们训练,你的成绩中等偏上,不算好但也绝对不坏,起伏不大也不会有惊险过关,但那应该不是你的全部实力,你在隐藏一些东西,太刻意太虚伪。”
萧白的声音像是铁,千锤百炼之后的冷兵器闪着寒冷的光,他微微垂下眼帘,审视的眼神可以刺骨:“你究竟在怕些什么?如果害怕的话你为什么来参加选训,利刃的训练有死亡指标。”
萧白蹲下来,手指戳向叶绝的心口位置,熟悉的一枪致命的方位,现在那里有一个有力的心跳。
“报告教官,我不怕死,”叶绝辩解,萧白不耐烦的打断他,声音扬了一个八度:“狗屁,没有上战场就说不怕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异想天开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拿手好戏。”
叶绝咬紧下唇,绷直了背看着萧白,目光坚决,越过了萧白的头顶看向夜色深处。
“如果害怕的话,你立马给我从哪来滚哪去,别qiáng撑着,那样只会让你在战场上死的更惨,利刃不是托儿所,没有让你美好幻想的时间,”萧白继续说,表qíng不变,眼神却越来越冷。
对于来选训的每一个士兵,萧白都不声不响的看着,虽然表面上的教官是管仲和孙静,可是最终决定士兵去留的还是这个利刃中鬼一般的中队长。
因为有权决定留下谁,所以萧白才会更加苛刻,甚至于到了一种不近人qíng的地步,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战争和杀戮从来都不需要人qíng,这一切的虚套套都不适合利刃,那舔血的锋芒会击碎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会靠近死亡,所以萧白总是带着不像人的审慎和严谨,一点点的将人击碎,然后一片片的拨开,接着是耐心的考察,最后他才会决定哪个士兵会推开利刃的大门。
而那门内,从来就不是鲜花满地的美好。
这些天严酷的体能训练,让他大致了解了每个士兵的特质,透过那些细小的习惯,萧白可以想见每一个士兵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这只是他脑内的虚拟,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叶绝却不太一样,他似乎随时都很放松,偶尔会和教官争执,不过到最后他总会纠正自己的问题,这些其实都不算问题,直到有一天萧白发现这个三十八号,似乎太放松了,放松到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然而细细探究下去,他发现这种放松来源于某种恐惧感。
极致的放松和紧张纠结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特质很不寻常,萧白认为他有必要找到叶绝的恐惧来源,因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兵,可是他却不敢带着这个不错的兵上战场,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兵何时会因为自己的恐惧而倒下。
那个时候,三十八号可能会死,也可能会害死自己的队友,这哪一种后果都是萧白无法承受的,因为经历过生死,所以才会对生命更加敬畏。
可是,那时的萧白也还是忘了一件事qíng,那就是训练还早,他们还有漫长的考核期,这段时间足够他慢慢挖掘叶绝的内心,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奇怪,注定的事qíng很多时候谁都无法更改,就像萧白对于叶绝总是cao之过急一样。
第12章
其实,那天萧白还是放了叶绝一马,如果可能的话他大可以两枪撂倒叶绝,然后让他直接滚回自己的老部队去,不过那时候萧白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严厉到神佛不近地质问叶绝,甚至可以说萧白自己也明白这些质问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只是想归想,做归做。
那个漆黑的夜里,漫天不见一颗星子,大西北呼啸的狂风中,萧白忽然很想敲开面前这个士兵的脑子,问问他到底怕些什么,为什么明明可以做到更好,却总是假装懒洋洋的不去多做出那么一点点。
想到与做到仅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上承载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萧白要做的是让这些沉重的东西重到人无法承受,足够把人打破的地步。
一个人如果被摧毁了,然后重塑的可能xing会有多大?
或者说,这个人是否可能被摧毁?
这一场训练直到现在萧白都没有cha手,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研究着这些士兵,哪一些合适带到战场,哪一些合适直面生死,每一次计算都是一场赌博,在没有揭晓结果之前不会有人知道答案,所以直到现在萧白都不允许自己参加管仲和孙静制定的训练计划,甚至也不会对于士兵的去留发表什么意见。
他做的只是观看,观看每个人的反应,直到有个人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萧白太自以为是或者太自命不凡,他还是知道利刃对于一个士兵的吸引力的,每一次的选训都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关系也想加入。
特种兵这个词听起来足够嚣张足够吸引,对于那些新近入伍的兵蛋子尤其如此,叶绝跟那些新兵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是国防生,已经是中尉衔了,可这也不能说明问题,之前还有两个国防生早早的就主动退出了训练,因为他们吃不了苦。
这个三十八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看起来并不在乎什么利刃,什么特种兵,然而在这种不在乎之下他却坚持了这么久,用那种懒洋洋的态度硬是挺到现在,这态度看似软绵绵的,其下却有着并不能看的太透彻的固执,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欠扁的状况,至少对于萧白来说是这样的,他不喜欢任何不在掌控的qíng况,如果有东西游移于自己的掌握之外,他会有一种想要gān掉对方的冲动。
“教官,”敏锐的捕捉到了萧白一瞬间的走神,叶绝下意识开口,下一瞬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了自己脖子上,夜色之中并不能认清其轮廓,叶绝却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把军刺,千锤百炼之后的刀锋,其上似乎还隐隐有些血的味道。
叶绝绷直了背,咬紧下唇不做任何反应,开玩笑现在顶着自己脖子的不是破铜烂铁,那是一把货真价实质地优良的军刺,万一萧白一个手抖,他的小命可就真得废在这里了。
“我的枪里还有三发子弹,如果你怕了,想要退出了,我可以送你回去,这样体面点,”刺刀一点点的偏离方向,沿着咽喉向下移了半寸,萧白握刀的手一直很稳,没有丝毫抖动。
叶绝无语苦笑了一下,见鬼的,这教官是跟自己杠上了吗,按理说自己招惹到的应该只有管仲那个贱人才对吧,什么时候又招惹到了这个yīn沉沉的……阎罗王了?
“报告教官!”叶绝站的更直了些,努力无视脖子上那个冰冷的凶器。
“说。”
“刚刚您几次都有机会让我滚蛋,可是您其实一直都手下留qíng,”叶绝顿了顿,抬头望天,黑压压的云层重的让人烦躁,小腿上的伤口被风chuī雨淋的又被那huáng泥汤子一顿泡,这会儿胀痛的好像随时都会裂开似的,腿部肌ròu一个劲儿突突地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抽筋了。
萧白松了松紧握着的军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叶绝舔了舔嘴角,一天的疲惫让他的嘴唇都gān的翻起了皮,舌头舔过去带来一阵微小的刺痛。
“教官您这样会让我觉得……觉得您对我有想法,”叶绝保持望天的造型,眼睛睁得极大,映着暗沉的天幕黑的全不见底,这见鬼的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而他自己也只是顺着这可笑的想法直接说出来而已,这见鬼的天气啊,这见鬼的选拔啊,这见鬼的人生啊,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具有过分大的爆炸效果,萧白一时愣在原地,自从当了特种兵以后,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几秒钟全无防备的状况了,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被叶绝制住手脚牢牢地按在地上时,虽然在心里狠狠唾骂了自己一口,表面上他还是摆出了一副淡然若无其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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