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405,举手敲门之前,突然想到那个关于《405谋杀案》的典故,难道405真是住不得?这次虽然谋杀案不是发生在405,却牵涉到住在405的Allan。她打了个寒噤,总觉得待会一推门,就会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心想这侦探看来还不好当呢。如果侦探不用看血腥场面,只坐在自己书房里推理就好了,所有那些勘查现场呀,提取物证呀,查看尸体呀等等,都jiāo给助手去做。
她鼓足勇气,敲了敲门,老丁很快就把门打开了。见是艾米,老丁好像有点吃惊,但没像上次那样把她挡在门外,而是默默地把她让进去了。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就是上次认出她是“老艾女儿”的那个,老丁介绍说是英文系的老杨,另一个她没见过,老丁说这是法律系的老曾。
“你知道成钢的事了?”老丁问。
“知道一点。”艾米不知道老丁的名字,只好跟着叫老丁,“老丁,你那天是跟他在一起的,对吧?”
“你说上个星期五?”老丁说,“对,我跟他在一起。”
“你们是什么时候聚在一起,又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是从寝室去‘全聚德’的,他先回了趟家,说去拿点钱,然后他也去了‘全聚德’,应该是六点多钟。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还有深圳的张老板和他公司的两个人。我们吃完饭又去唱卡拉OK,一直玩到十二点过了才散。我跟老成在校门那里分的手,我回了寝室,他——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不知道——姓简的女孩——是什么时候——被那个的?”艾米想这个问题好像问得不专业,老丁怎么会知道?
“好像是九点多钟。”
“那就是说Allan根本不可能——作案,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你就是他的人证。”艾米急切地恳求说,“你可不可以到公安局去一下,向他们说明这一点呢?我相信只要你肯出来证明,他们就知道Allan是无辜的了。”
老丁苦着脸说:“我已经向他们讲了这些了。”
“那怎么可能呢?”艾米不相信,“如果你向他们讲了这些,他们为什么还不放Allan出来呢?老丁,你跟Allan是室友,你……”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跟老成不仅是室友,我们也是好朋友,这次请张老板他们吃饭,老成是在帮我的忙,因为我也想进那家公司。老成为了帮我,又出钱又出力,你说我会见死不救吗?我确实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他们了,不是我自动去找他们,而是他们把我找去的,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老成出了这么大的事。”
艾米仍然不相信地说:“你去过了?那他们……”
老丁激动起来,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了:“我——我这个人也是很讲义——义气的,我在这种事qíng上不会撒——撒谎的。如果我没去,我怎么知——知道那个女的是九点多钟出的事?他——他们不说,我哪里会知道?还有,”老丁挽起裤腿,把左脚踝上和小腿上的青紫瘀伤指给艾米看,“这是他们踢的,你说我去——去没去?”
“谁踢的?”艾米惊恐地问。
老杨在一边说:“还有谁?”
“老丁,他们为什么要踢你?”
老杨又替老丁回答:“你还不知道他们的特点。”
艾米慌了,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抓住老丁的胳膊乱摇:“他们会不会踢Allan?他们肯定会打他的,他们带他走的那天就打过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
老杨问:“告谁?谁见他们踢你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掉沟里去了吧?没告你酒醉扰乱治安就不错了。”
老丁赶快打断老杨:“老杨别瞎说,他们踢我,是我说话讨人嫌,他们气不过,才踢我一下。他们肯定是看不来我那股傲劲。艾——,小艾,你不要担心,老成那人说话温和,对人又有礼貌,他们无缘无故打他gān什么?疯了?”
艾米一个劲地哭:“他们会打的,他们已经打过了,他们肯定会打他的,他们肯定会的……”
三个人抢着安慰她,都说老丁平时说话就讨人嫌,上次还跟学校食堂的人吵起来,不是我们拉得快,说不定就打起来了。但老成从来不跟人发生纠纷,他那人生就一张笑脸,和蔼可亲,你想生他气都生不起来,公安肯定不会打他。我敢拿我的脑袋打赌,如果他们打了他,你拿我脑袋当西瓜切。
艾米慢慢平静下来,安慰自己说,可能那天他们打Allan是因为他说了句英语,他们觉得他傲气卖弄。他那天是在跟她说英语,现在他肯定不会对公安说英语。她抹抹眼泪,问:“老丁,你在里面——见到他没有?”
“没有,他们怎么会让我们见面?”
艾米问老曾:“你是法律系的,你认不认识什么有名的律师?”
老曾说:“我是搞国际法的,对国内的这一套不是很清楚。不过就我所知,现在请律师也没用,因为没谁逮捕老成,也没谁起诉老成,所以用不着辩护。他现在只是收审,就是收容审查,公安机关有权将那些他们认为有嫌疑的人收容审查,暂时剥夺人身自由,待qíng况查清之后再做决定,再说收审是有法定的期限的,乐观的估计,老成很快就会出来,因为公安局的人也不是傻子,明明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他们会视而不见?那不是丢自己的人?”
几个人都很佩服老曾的分析,心悦诚服地说:“就是就是,你不用着急,就这几天的事。”
老丁说:“我们正在为老成搞人格证明,老曾,应该是人品证明吧?”
“人格,人品都一样,就是证明他的character吧。”
“对,就是让大家联名写个东西,证明老成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听说外国有这种搞法,律师有时会请几个证人,不是证明被告在不在现场什么的,而是对被告的人品提供证词,让陪审团了解被告的为人。不知道我们这里兴不兴,也许能起一点作用,毕竟是群众的呼声嘛。老成人缘好,我们已经征集了不少签名了,弄好了就想办法送上去。”
艾米赶快签了一个名,谢了他们几个人,告辞离开了405。走到外面,正要上自行车,老杨追了出来,说:“老丁脚不方便,叫我送你一下。你等着,我去推车。”
“不用了,现在还早,不用送,我骑车走了。”她想了想,又问,“你那天说成钢chasingskirts,是不是真有那事?”
“你没为那事跟老成吵架吧?”老杨问。
“怎么没吵,跟他横吵。”
老杨不好意思地说:“还真吵了?那不明摆着是开玩笑的吗?真有那事,谁会说出来?惹那麻烦gān嘛?吃饱了撑的?”老杨迟疑了一下,又犹犹豫豫地说,“你这人挺——有意思的,都到这份上了,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艾米也懒得想他说的“这份上”是哪份上,“关心这个”又是关心哪个,反正老杨说了Allan没chasingskirts就好。她说声:“谢谢你,那我走了。”就一抬腿上了自行车。
她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她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只好自己找了点东西吃了,决心一定要等到他们回来,好跟他们商量Allan的事。
快十点了,父母才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在家,都吃了一惊。妈妈问:“你今天怎么跑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吃了。”艾米急切地问,“你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Allan的室友老丁说公安局已经把他叫去过,他也出具了Allan不在现场的证明,怎么他们还不放Allan回来?”
爸爸皱了皱眉,不高兴地说:“我不明白你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你搞得这么积极gān什么?成钢的事有我过问就行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小孩子不懂?我至少还知道去找成钢不在现场的证人。”艾米辩解说。
“事qíng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妈妈连推带哄地把她带到她卧室里,“连你都知道找他室友调查,难道人家公安局的人不知道?别人是吃这碗饭的,不比咱们这些外行qiáng?出个不在现场的证明能说明什么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中途没离开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花钱请别人gān?他被抓的那天身上还带着很多钱,又是美元,又是人民币。”
“那不是他请客的钱吗?”
“客已经请了,怎么钱还在身上呢?”妈妈解释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这也是从纪委王书记那里听来的。现在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凶手是外来的这一点,因为简家的阳台是用铁条封了的,门窗都没有毁坏的痕迹。前几天抓的那几个都基本上洗刷了嫌疑,因为简家都不认识那几个人,所以如果他们去叫门,简家的女孩是不会开门的。现在公安局已经肯定凶手只能是有门钥匙的人。”
“门钥匙不能配呀?如果他们家的钥匙丢过呢?”艾米生气地说,“如果别人把他家的门钥匙偷去配一把呢?”
“我也希望Allan不是凶手,他是凶手,我们都有牵连。现在你爸爸那边很多人都在指责你爸爸,说他重才不重德,总说成钢有才,问题是一个人光有才不行啊,没有德,越有才的人越可怕。所以我们都想为他洗刷,这几天,我们除了上课,都是在跑他的事,但是……”
艾米焦急地问:“你说公安局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到底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妈妈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现在一切都在调查当中,别人怎么会告诉我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那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只有等公安局调查,你要相信公安机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们今天又去找了纪委王书记,还有教委的郑科长。”
艾米有点不耐烦:“你们找纪委和教委的人gān什么?这又不是党纪党风的事,也不是教学上的事,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妈妈的自尊心似乎受了打击,反驳说:“你懂个什么?没什么相关不相关的,你有熟人有路子,都是相关的。你没熟人没路子,就什么都不相关。教委的郑科长,他小叔子认识收审站的一个人。纪委的王书记,以前在市公安局工作过,那里很多人都是他以前的部下。不是找他,我们怎么能知道这些qíng况?我们当教员的,清水衙门,也就认识这么几个人。你这么有本事,你说应该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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