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完了钮扣,把她的睡衣从她身下拉出来,扔到一边,然后脱了自己的衣服,关掉灯,开始用“文火”烤她。她在黑暗中体会他的温柔,但她发现他“两头忙”了一会儿,就改用两手撑着,使上半身离开了她的身体,而且一声不吭,不像以往那样,会不时地吻她,说点甜言蜜语。
她觉得很奇怪,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qíng,于是伸出手去,拧亮了chuáng头的灯。她吃惊地发现他眼里有泪,脸上也有泪。突然亮起来的灯光使他吃了一惊,说了声“你——”,就停下动作,把脸埋在枕头上。
她问:“你——为什么——流泪?”
他抬手关了灯,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去开灯。她挣扎了一会儿,动弹不了,只好算了。刚才他没去管窗帘的事,她还挺高兴,以为他忘了Jane,结果今天比拉窗帘还糟糕,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她问:“今天又怎么啦?”
他用嘴去堵她的嘴,她扭头躲开了,提高声音又问一遍:“到底是怎么啦?你又想到她了?”
他松开她,翻身躺到她身边,沉沉地说:“No。”
“那你想到谁了?”
很久,他才沙哑地说:“You。”
她想这谎是越撒越高级了,居然撒到我头上来了,大概以为我不会吃自己的醋。
她转过身,面朝着他:“想到我什么了?我有什么——值得你流泪的?”
她问了好几遍,他才说:“Your first time.”
“我的第一次怎么啦?”
他好一会儿才说:“You——opened yourself up to me,completely trusted yourself to me——”
她不相信这个理由,他在她的初夜并没有流泪,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会为她毫无保留地给了他而流泪呢?“你在骗我。”
“的确是想到你了,我——并没有‘处女qíng结’,但是想到你——那样信任我,把你自己——全部jiāo给了我,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那不是以前的事了吗?怎么会在今天想起呢?”她不相信地说。
“我不知道,人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解释自己的思想行动的,有时就是没来由地想了。”他想了一会儿,“也许是今天你说了宁可被‘宫平’杀死,也要——”
“你在撒谎。如果我说一下,你就会这么感动 ,那Jane真的把生命都——给你了,你不是更感动?”
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她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你能流泪而我不能问呢?你不流泪,我会无缘无故问你吗?亲热的时候流泪,叫谁都要问几句吧?令她最伤心的就是他不肯说真话,不管他心里有什么伤痛,只要他肯对她说出来,他们就可以共同努力,战胜那些伤痛。但他这样不说实话,她不知道他们的爱qíng该怎样继续、怎样发展。
她很怕他这样不说话,于是不停地摇他:“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沙哑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往你自己最不喜欢的地方解释。你现在就像是开着一个家庭收审站。”
这话使她觉得很难受,她这样地爱他,疼他,恨不得把命都jiāo给他,时时处处用心体会他的心思、他的想法,结果他反而把她比作收审站。她问:“难道我——限制你自由了吗?”
“你没限制我的自由,但你现在说话跟收审站那些人是一个口气,开口闭口就是‘你在撒谎’‘你骗不了我’。”
她惊讶地问:“我这样说了吗?”
“这已经成了你的定向思维,所以不觉得了。”
“可是如果你——不撒谎,我怎么会那样想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收审站的人也是这样,不问问自己是不是犯了判断错误,而是把所有不同意见都当作撒谎,你们都是在彻底证明一个人是无罪之前,先认定他是有罪的。
她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腔调对她说话,好像她真是收审站那帮人一样。她不敢再说什么,怕他会说出更叫她受不了的话来。
两个人就那样默默地躺着,过了一会儿,他说:“睡吧,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他让她把头枕在他胳膊上,但她很久都睡不着。她希望他会来跟她重温鸳梦,不是因为她自己现在有什么ròu体的yù望,而是那样可以说明他没有生气了。
但他没有再做任何尝试。
她使劲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她睡在他怀里,而他却毫不激动,她不知道除了他不再爱她,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她赌气地从chuáng上爬起,希望他会拉住她,挽留她,但他没有。她赌气跑到他那间屋子里去,躺在chuáng上,仍然希望他来找她。她想,只要他这次来找她,她就永远永远都不在亲热的时候烦他了,但他没来找她。
她觉得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平时从不生气,使她忘了他也是会生气、能生气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责他,一方面是因为她心里有那些想法,另一方面也只是想听他解释反驳。他自己也知道陷入爱qíng的女孩是爱审判恋人的,他为什么不能谅解她、配合她一下呢?
她很恐慌,觉得他现在离她越来越远,而他离Jane越来越近。他一定是把Jane当作救星,因为Jane的日记洗刷了他,而他把她则比作收审站的人,总是在冤枉他。但她觉得这不是她的错,他不在亲热的时候去拉窗帘、不躲在黑暗中流泪,她会这样爆发吗?而他做这两件事,只能是因为他爱Jane。
她觉得他生气,是因为她猜中了他的心思,使他恼羞成怒了。难怪男人喜欢又美又傻的女孩,美可以激起他们的冲动,而傻则能使他们想撒什么谎就撒什么谎。
他自己论文里说,死只能使已有的爱凝固,不会在没有爱的地方生出爱来,但实际上,死亡正在原先没有爱的地方生出爱来。一个生前无望地爱了他六、七年的女孩,最终用死赢得了他的爱。
49
星期五晚上吃过晚饭后,Allan问艾米想不想出去走走。她欣然答应,跟他一起散了一会步,来到一个湖边,他建议坐一会。于是两个人在一个长椅子上坐下,看夕阳映照下的湖水,听不知名的小虫在糙丛中鸣叫。
不知为什么,艾米突然想到她跟Allan老年的qíng景。两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相互搀扶着到湖边来散步,看那些小孩在湖里游泳,看那些年轻人在湖边谈恋爱,两个老家伙则坐在旁边回忆自己的青chūn岁月,感叹世界长青,人生易老。
她正想把刚才想到的那个场景讲给Allan听,把他感动一家伙,就听他低声说:“我买了星期天早上的火车票,到——深圳的——”
她很吃惊,他这两天一直呆在她学校保护她,怎么会突然就买了票?“你——什么时候买的票?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请小昆帮忙买的。”
她有点生气,这两个家伙,多少算是qíng敌吧?什么时候穿起一条裤子来了?她不快地问:“你——你不等我放假——一起过去了?”
他低着头,不敢望她,只嗫嗫地说:“我想——一个人——过去。”
她意识到事qíng不对:“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你要——dump me?”
他声明说:“不是什么dump,只是想separate——”
她问刚才那句话的时候,以为他会说:“你这个小脑袋又在瞎想些什么呀!”她瞎想,他解释,这基本上成了他们对话的模式,结果这次却大大出乎意外。她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听见自己以平时最瞧不起的方式哀求说:“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会——改的——”。从前她看到电视里或者小说里有人分手时说这种话,都是嗤之以鼻,觉得那人又没骨气又愚蠢。她没想到临到自己,简直是不假思索地就说出来了,而且是绝对真心的。
他看着她,眼睛里的神qíng很哀伤,仿佛是她在dumo他一样:“艾米,你不要这样,你没做错什么。不是一定要做错了什么事才会分手的,世界上有无过失离婚,也有——无过失分手。”
她想,很有可能是小昆对Allan说了什么,使他怀疑她的清白了。她现在甚至怀疑是小昆指使收审站的人踢Allan的腰的,因为小昆知道男人的腰最重要,而且相信女人chuáng上得不到满足就会找男人闹。小昆肯定是在暗中捣鬼,好让Allan离开她,难怪他那么有把握地预言他们会分手。
她气愤地说:“一定是小昆在捣鬼。”然后连珠pào一般地把小昆那些话告诉了Allan。
他听完了,摇摇头:“小昆没捣什么鬼,你不要乱怀疑人。你应该相信我不是个随便被人左右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分手对——所有的人都有好处,我们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不开心——”
“所有的人?比如说谁?”
“比如‘宫平’,肯定是不开心的,所以她会威胁你。如果我们分开了,她就不会威胁你了,你也就没危险了。”
“还有谁?”
“还有——几个女孩,有的我不认识,估计她们是所谓copycats,觉得Jane 的故事很làng漫很——刺激,所以也follow suit,说了一些——比较过激的话。
上个星期三,她们当中有一个留下一个条子给她父母,就失踪了。她父母看了那个条子,找到我,因为那个条子上说只有我才能使她打消自杀的念头。我跟她父母一起找了大半天,才在她的一个朋友那里找到了她。”
“可是——这跟我们分手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只是不希望我有女朋友,一旦我们分手了,她们就不会有那些过激的想法了——”
“她们这都是瞎胡闹,你——怕什么呢?”
“可惜的是我没办法确定谁是真的要自杀,谁是假的要自杀,人命关天的事,只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像这样先报个信的,还不是我最担心的,只要我知道时间地点,总有办法——制止。我最怕的是像——Jane那样的,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暗中却在计划一切,叫你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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