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程”三个字,写得格外丑,没有哪一笔是流畅的,更遑论遒劲,每条线都像极了坑坑洼洼的路面。
听到医生说的话,裴锦程一直吊着的心,只是稍稍的放下一点点。
如今正大光明的站在手术室外,体会着每一个为人丈夫,为人父亲的紧张,害怕。站在手术室外,呼吸粗急。
拳头顶在眉心,揉着那里,他努力说服自己,她已经进了手术室,他cao心也是无济于事,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努力让自己去想刚刚那盘没有下完的棋,可是一想到棋,画面飞转,马上就是申璇双手紧紧扣住桌面,大口喘气时的样子,她脸色惨白,因为无法呼吸而感到痛苦。
他平静不下来,只是想着,他已经跟医生说过了,他要保大人,她一定会没事。
可是宝宝他也想要。
每次他一讲故事的时候,宝宝就会特别安静,若那小脚一直乱蹬着折腾申璇,他便把手腹在申璇的肚子上,拿着书,声音缓缓的开始讲故事,手心下的小脚便慢慢的缩回到原处,多灵气的小家伙,还在肚子里就什么都懂。
裴锦程被负面qíng绪折磨得坐下来,躬下身子,手肘撑在大腿上,头颅埋进双掌里,有一种想要把头发揪下来的冲动。
漫长的等待,手术室外的亲属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候她抱着他,头搭在他的肩头,说她到G城将近五年,什么也没有,最后只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真实的,是她真正拥有的。
什么也没有。
她跟着他,弄得凄凉如斯。
......
申璇的眼睛被头顶像外星人入侵地球时的飞船吸盘一样的手术灯照得有些睁不开,头脑却在这个时候异常清楚。
医生也很庆幸申璇没有彻底休克,休克对产妇来说,是危险的,不管是对产妇本身,还是对胎儿。
申璇一直都有提前剖腹产的准备,所以当医生说,已经不能再等了,孩子如果继续呆在母体内,大人小孩都可能会保不住。
申璇听到这话,当然是本能的往孩子可能会保不住那一方面去想。
“我要这个孩子的!”
“我一定要这个孩子!”
.............................
阳光照进VIP病房,申璇徐徐打打开眼睫的时候,看到下颌光洁的裴锦程,除了眼睛里的红血丝,他依旧仪表堂堂,穿着整洁的白色T恤,看不到一点邋遢的样子,果然不像焦虑过度的样子。
肚腹上没有沉沉的压重感,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
嘴张了张,想问,孩子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缄了口。
裴锦程看到申璇张开眼睛,腾地站起来,自己坐着的凳子翻掉了,匆匆走出病房去叫护士,却忘了申璇的*头就有护铃。
也不是忘了,只是看到她一睁眼睛,他的眼睛就忍不住的在泛红,眼泪就差点在她面前流出来。护士和医生都进了病房,裴锦程没有跟进去,而是快步下了楼,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站着,让风chuī进他的眼睛里,chuīgān里面的水雾。
他每天坐在她*边,看着她眼睛紧紧闭着的样子,手上是管子,口鼻里也是管子。
给她拿压在剖腹产伤口上的盐袋的时候,他看着横在小腹上被fèng成起来的地方,忍不住大吸一口气。医生看了他的表qíng,还安慰他,“其实她这个伤口很好,因为宝宝小,切口也切得小一些,而且fèng合得也很完美,以后还可以穿比基尼,内fèng免拆的线,只要不是疤痕xing皮肤,饮食上注意点,以后长平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哪是在意她肚子上的伤口是否有碍观瞻,而是他想着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他给她的,或者别人给她的,还有枪伤,密密麻麻的,每次都是用最好的药,虽然最后只留下浅浅的泛白痕迹,并不影响什么,可那些伤痕造就之时,她该有多疼。
他似乎就没有让她过过好日子,临了末了,也不敢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心电图均匀的波动,就是不见她醒过来,有时候想想,清醒的那个人,真是痛苦,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受苦。
到时候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申璇若还没离开,她得比现在痛苦一百倍不止。
她说他大男子主义,说他专断独行,说他蛮横无礼,说他--矫qíng。
都罢了,反正她说的都对。
她说的这些,他都占全了,没一样好的。
所以他只能这样对她了,按照他的想法,qiáng加给她,自以为是好了。
那时候摸着她的鬓角,湿湿的,手术后的她,开始出虚汗,被褥换了一*又一*,钟妈说中国人习惯坐月子,空调不敢打得太低,怕冷气钻进她的骨头里。
他一天不知道给她擦多少次身。
有时候从早上等下午,从下午等到深夜,她眼皮都不动一下,其实这么多天,她本来就没动一下。每日都在惶恐中渡过。
好在她醒过来了。
明明盼着她醒,却在她来时,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看多几眼后,自己的眼里会有泪花。
..........................
申璇醒来过后,已经昏迷七天,医生说剖宫产的产妇要下*走动,她一直cha管,尿路怕是都感染了,所以一直挂消炎药水。
孩子在保温箱,无法母rǔ,申璇的母rǔ也在涨奶之后,回奶了,她不像别的母亲一样,她不用哺rǔ自己的孩子。
她住的病房本是高级单间,不与人同住,为了让自己尽快康复,她还是按医生的要求,多走一些路,走得也慢。
其实生完孩子之后,她的不适症状好多了,有时候很不敢相信,原来冒得高高的肚腹,就这样平下去了,头晕的症状也没有了。
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把手放在肚腹上,以为那里还能摸到些什么,结果再也没有一双小脚来和她的手心玩,然后是落寞和失望,她高估了自己。
抬起头看灯,爷爷说,坐月子不能流眼泪,她把一下一下的眨着眼睛,眨gān那些水份。
产后十五天
申璇喝完月子汤,不管是ròu还是里面的汤,她都吃得很gān净,一个好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裴锦程还是每天都过来看申璇,申璇并不看他。
裴锦程注意到了申璇的刻意冷漠和视而不见,他其实了解她,怀孕的女人分外脆弱,而如今,她越来越像以前那个申璇。
她说过,生完孩子后,不要把孩子抱给她看,也不要告诉她孩子是男是女。
他不说,不代表爷爷不说,爷爷有次拉着申璇的手,一脸喜色的告诉她,“阿璇,我刚刚去了ICU看……”
申璇轻轻的弯了嘴角,“爷爷,忘了吗?不提了,好吗?”
爷爷上扬起的嘴角最终落了下来,他动的什么心思,申璇知道,爷爷是想用孩子让她舍不得,这样还可以继续留在G城。
“锦程,这段时间不要在我面前晃了好吗?你这样进进出出的,我很烦,我想清静些。”申璇翻着手里的书,裴锦程把书拿走,合起来放到书桌上,“爷爷让我过来的,钟妈说坐月子时不能看书,对眼睛不好。”
申璇幽幽叹了一声,“裴锦程,做人不能太自私,既然要照顾失去家族庇佑,无比可怜的白珊,就不要被爷爷摆布,该gān什么,就gān什么去,你一个前夫,何必在我面前晃?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白珊的感受?以前不顾我的感受,现在不顾白珊的感受,你真是不可理喻。”
申璇说话平铺直叙,无起无伏,她下*,趿了拖鞋,背已经能够挺直往外走去。
裴锦程上前去叫他,“钟妈说坐月子不可以出去chuī风!”
申璇哪肯听裴锦程的话,已经走出了门,申璇出门看见护士,“请问院长办公室怎么走?”
护士看了一眼申璇,知道这是一个豪门前妻,而且人家这豪门家妻还天天全家出动的来看望,只怪人家肚皮争气,虽然是个早产儿,但是是个儿子,裴家嫡曾孙。
虽然是个早产儿,但没有什么先天不足,一直在医院住着,看着肚子不大,生下来却有五斤,保温箱里住着十几天,能吃能喝,长得也好。
看来B超上算的斤数,一点也不准,当时还以为孩子只有四斤左右。
豪门前妻照样得*,关键裴老爷子这态度好得很,还给医院所有的员工,包括清洁工都派了红包。
护士支吾一下,有些讨好申璇,“申小姐,您不要然回房间等着,才生了孩子,不要走太远,院长办公室不在这幢楼,有点远。”
裴锦程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拨了电话,“我是裴锦程,嗯,您现在有空吗?对对,能不能麻烦您到我们病房这边来一下,对对对,谢谢了。”
裴锦程拍了拍申璇的肩,“回去吧。”
申璇转头看一眼裴锦程,哎,除了瘦了点,这张脸依旧雅秀jīng致,更因为近来有些憔悴,倒是平添几份很男人味的沧桑感。
有些自嘲一笑,他一如继往的霸道,连这样的事,也不多问她一句为什么要找院长,而是直接打电话把院长叫过来了。
算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他这个人的xing格本来就这样,这么长时间,她还没习惯吗?
裴锦程转身跟着申璇往病房走去,虽然是剖宫产,但是才十几天,而且昏迷七天,但她已经拒绝任何人的搀扶,她就是这样的,倔得像头牛。
院长到了病房里,申璇看着背对书桌而坐看文件的裴锦程,轻声喊了他,“锦程。”
“嗯?”裴锦程抬起头,“怎么了?”
“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跟院长谈点事。”
“我不能听?”他有些不放心,是不是她哪里不舒服,不想裴家的人知道,便偷偷找院长,想要咨询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是如此?
捏着合同的手指紧了些,依旧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一如前些日子的安之若素,语气虽软,却透着理所应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认为她身体不好的这段时间,应该听他的。
“你凭什么能听?”
淡淡的,反问句。
她坐在病chuang的chuang沿边上,用一种“你真好笑”的微讽神qíng看着裴锦程。
裴锦程心尖上一紧,被申璇这样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起来,那眼里空空的,无喜无怒。他站起来,把文件放进公事包,锁进衣柜里,不是不信任申璇,是因为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外人。
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守护好机密,哪怕这个外人是院长,裴锦程依然做了防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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