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凡叹了口气:「不用,他不去了。」
裘蒂诧异地挑了下眉,大约是很少看到修伊失落的表qíng,不知是何方神圣,连修伊都请不到。
卫超跟事务所的大房东就续租事宜jiāo涉未果,急得焦头烂额,地租不断提价,却没有更多闲钱租好一些的地盘,只能另作打算。
嘉敏又来雪上加霜:「在尖沙咀的三间房又贵了,都已经租到地下一层了,还要怎样!可对方偏偏qíng愿毁约赔订金,租给出价更高的家政机构,也不考虑我们这种没油水的小事务。有没有搞错,真要我们搬到西贡啊!那客户都不肯上门了。」
「算了,再慢慢找一个月,总有合适价位的地方。」卫超自己也只能安慰她,同时也自我安慰,「这里的柜子我让落仔拉到他的住处先放一放,所有案宗文件你替我收好。实在不行,就先完成手头这几个单子,还能撑个把月,在家工作,就当休息罗。」
「休息?根据地都没了,怎麽潇洒得起来?」
「薪酬我会照发。」
嘉敏再忧郁也噗地笑出来:「要不是你够憨,我早就打包另觅其主了。」
卫超背过身收拾杂物,突然朝身後的人说了句:「谢谢你,嘉敏。」
嘉敏心里发酸,当时真的有冲过去拥抱一下阿超的冲动,但过後又觉得老板打感qíng牌有点狡猾,所以提醒自己要适当地硬起心肠,不要被糖衣pào弹迷惑了。
「窗台上有封挂号信,是深圳寄过来的,你看看。」嘉敏说完就步履坚定地到门口站好最後一班岗。
「深圳?」
卫超搬完东西才过去拆信,当发现里面的书信时,他的手一震,等看完简短的书信,再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整个人失控般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然後就冲到门口问嘉敏:「最近有没有内地的电话找我?」
「上次有个女的,不过她什麽也没说。」她有点被卫超的焦急表qíng吓唬到,「gān嘛这麽紧张?」
「你去电话局查一下这个号码记录。」
「OK。」
卫超qiáng调:「现在。」
「好啦好啦。」
一向慢xing子的卫超猛地转xing,嘉敏也不敢怠慢。
半小时後,嘉敏来电:「号码查到了,我打过去询问了一下,居然是深圳龙岗区的某个公用电话。」
卫超用手捂住额头,叹息一声:「嘉敏,我要去一趟深圳。」
不光是卫超这边突生变故,顾绍凡也在同时突然被媒体盯梢围攻,原因就是那位不算熟但渊源甚深的杨婉蓉小姐了。
杨小姐真身现身香港,并且被狗仔队拍到前日出入顾家大宅,传言联创与丰运联姻的事就好像被敲实,各家记者纷纷出动采一手消息。
明珠大楼的同事与上级都有意无意地「问候」他,甚至想从他这里获得明确的内幕,一天下来真是受够了。
「修伊,有一位港报记者、一位民生报记者要今晚采访你,翡翠台想做专访,还有几家杂志已经赶往明珠大楼来找你,裘蒂会挡住他们。」戴安娜的行动电话第一时间被打爆。
「难道要我开新闻发表会?」绍凡最烦向别人解释自己的私事,可他在香港,聚光灯下,有些尴尬过程很难避得掉。
「你最好澄清一下。」
「联姻计画确有其事,但我不打算就范,所以,怎麽澄清?」
「修伊,张姨打电话给我,说你的公寓也被狗仔队包围,你可以藉故出差避一下,很快大众的视线会转移。」
绍凡把铅笔往桌上一丢:「真是好的建议。」
「你再考虑一下,想怎麽做,我会帮你挡。」
戴安娜乾净俐落jiāo代完毕,绍凡就一个人陷入思考。他不知道这个升级版的新闻有没有传到卫超耳朵里,让绍凡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是,他现在担心的居然是卫超,他看到听到会怎麽评价,会不会再拒他於千里之外。
绍凡发现,他越来越受不了卫超的拒绝,也越来越在乎自己对於卫超是何种存在。
就因为前几次亲密的肢体接触,绍凡嗅到了一些讯号,一些令他心驰神往的骚动,像被人揭开尘封的锦盒,新奇的痛觉,大脑也像被人灌了铅,沉重中裹著几分昏沉,辨不清真正的自己也无法测量自己的yù望潜得到底有多深。
再次抑制不住这种微妙的试探与分享,绍凡拨了那个已经娴熟於心的号码,可令他有些失落的是,电话居然关机。
一小时後,他通过许嘉敏的号码得知卫超已经离开香港去往深圳的消息。
「他几时回来?」
他自己都说不出当时有多怅然若失,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好意回馈的孩子,就这麽被遗弃在原地了。
「大约一周吧,他这次什麽都没说。」嘉敏这次听出了他的声音,狐疑地问道,「您是顾先生吧?」
「嗯。」绍凡不想多说,他已经被卫超离港的事搞迷糊了,有太多疑问都归结於等待。
就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有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飞迅酝酿,并且在当晚就付诸行动。
当绍凡戴著棒球帽站在不起眼的旧公寓三楼B座的门口,按下门铃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这十来年都没机会闻到的气味。
「呀,是超仔的朋友呀!哪哪,超仔是不是闻到老太婆的臭豆腐,刻意叫你下来的!超仔就喜欢我炸的臭豆腐,最脆最香,快快,趁热拿几块!」三姨婆探出头来张望绍凡的身後,「咦,超仔呢,有两天没看到他下来了。」
虽然不大受得了这股味道,但绍凡还是客客气气地接过那个装臭豆腐的旧陶瓷碗:「阿超还没到家,他让我过来等,说您这儿可以取钥匙。」
「对对,钥匙我去拿。真难得呀,超仔也带朋友来了,还长得跟大明星似的……」
老婆婆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为什麽,听在绍凡耳里有些酸酸的。
原来那小子真的很孤僻,外部的qiáng悍反she,其实也只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吧。
虽然很有些内疚,但绍凡还是把臭豆腐丢进了楼道垃圾桶,不过瓷碗怕阿婆过後讨要,因此留了下来。
当绍凡重新踏入卫超的专属领地,第一回的不适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疼後萌发的改造yù。
如果原来有一个人说自己真的简单得没有半点属於自己的空间,他一定不信,但是,卫超的临时居所却真的直白到不留半点悬念。
如果一个家可以让人随意出入,那就说明主人不当这是个家,或者这里除了充当旅社的任务,别无意义。
一个没有家的男人,一个不在乎家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
绍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去了解一个人,那种称之为爱怜的不舍的牵念,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意识,膨胀的多馀的令他心惊ròu跳。
当他烦手打开上次没机会查看的储物柜时,他发现了无数的泡面与真空速食餐,这几乎是绍凡作为美食与时尚达人的耻rǔ,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卫超受到垃圾食品的残害。
绍凡走进卫超卧室,静静地在那张大chuáng上坐下,想像他光著身子在颓废的废墟中穿行,画面居然异常的立体和qíng色。他脚下一动,磕到了硬物,他低头掀开chuáng单,发现chuáng底堆满了运动器械,最多的是哑铃与杠铃。
他就是这麽打发一个人时光的?
绍凡起身摸了摸地板上被器械擦磨的痕迹,暗自下了决心──卫超,我觉得你真的需要我。
如果卫超不主动给他机会,他会试著创造机会。如果作为修伊,能成功说服都市男女投入新的人生角色,那顾绍凡也能够让卫超忘掉自己原来扮演的非主流失意人。
没有人比卫超更值得拥有最好的。宠坏他,让他爱上享受,让他贪图快乐,让他摆脱卑微,回归本该属於他的族类。
最重要的是,有朝一日他会停下来,重新解读和定义他们之间关系。
卫超恐怕会是修伊顾所有改造计画的终极成果,征服他拉拢他,就好像可以满足绍凡的所有私yù与愿望。
原来自己这麽在乎他,这麽在乎这种维系的持久xing。
就在当晚,绍凡拨出了七个电话,开始实施他的第一步方案:令卫超的住处脱胎换骨,变得活泼简洁、舒服恰当,面积再小也务必jīng益求jīng。
虽是孤注一掷,但绍凡还没有大胆到直接帮卫超安排新的住所,一是时间上不允许,二是对方未必领qíng。
绍凡必须赶在卫超回来之前,先处理掉所有旧物,断了他退路,自然也只有遵循新选项了。
这招有点毒,但对付顽固不化的死硬派,也没有别的对策参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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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11章
绍凡先跟戴安娜确定行程:「我打算听取你的建议,让自己消失一周以上的时间,你让阿基和大卫他们监督最近两期节目的后期,直到莫莉夫人的新装发表会我才会出现,新地址只有你知道,所有公事直接电邮给我。」
接下来的三天,可称作是绍凡殉难日,他几乎把生命都搭在这间小黑屋上了。先是与房东几番谈判,及时获准动工。
第一日便请搬家公司把卫超的家当都放到走道上,供邻居们挑选,免费大派送,众姑婆表兄一哄而上,很快清仓。
接下来就是请几位训练有素的家政班底,将屋里屋外做一番彻底清洁,玻璃窗上的陈年旧痕都被刮gān抹净,各类象征xing的橱柜全都拆除,任何死角都不放过,直至哑铃都被擦得锃亮如新。
第二日,联系到装修公司,找到相熟家装导购,用半天时间购齐所有家俱,墙面一半刷白,一半配合区间变幻暖色。
敲掉带有裂fèng的墙砖用小块文化石替换,卫浴因为空间狭小,管道设施很难再全面改装,所以只在原基础上更新水龙头和莲蓬头,当然都是绍凡中意的品牌。
工人从当天清晨一直忙到傍晚才基本收工,绍凡另外加添了排气和风暖,淋浴间也整个更新。
考虑到工程浩大,地板就不再翻修重置,其间的灰黑印迹,绍凡突发奇想,决定通过艺术化喷漆处理获得视觉平衡。
所有东西因为来不及订制,就只能按尺寸大致安放。
第三天放上绿色植物,拆装灯具与大小电器,更换厨房流理台台面,顺便让秘书邮寄了自家的厨具和餐具过来,德国的全套吸油烟设备正在路上。
还有新窗帘,绍凡最耿耿于怀的地方,直到能够推开窗,让屋子自由呼吸,帘子里层的白色纱缦随风起舞,分外惬意,就在这时,绍凡才有了可以坐下来泡一杯茶小憩的成就感。
老宅信号不稳定,绍凡申请网路加宽并安了无线路由器。唯一得以完整保留的家具就是卧室那张大chuáng,当然,chuáng单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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