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一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他,贝浩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装平静,“你在做早餐?我……不吃了,我得走了。”
唐楚一说了一句什么,贝浩图听不见,可是他看着唐楚一的口型,心脏就猛跳了一下,跟着又觉得自己好笑,这是什么时候啊,想入非非了吧。回过神来突然看到唐楚一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十分明显。他连忙走过去,不知道唐楚一是怎么了,可他嘴总是比脑子快,所以就说了最直接的也最无关的话,“你煮什么呢?是不是站锅边太近了,热得不舒服?”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唐楚一抬头大声问他。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这句他能听到,“能。”
唐楚一看了他半天,转身关火,贝浩图伸手帮他把锅拿起来,把锅里的绿豆汤倒进碗里,抬头看到唐楚一还在看着他的脸,他还不记得唐楚一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他有点慌,“怎么了?”唐楚一伸手摸了他的脸一下,嘀咕了一句什么,贝浩图听不见,心里头着急,跟着不由自主地烦躁,不是跟唐楚一烦躁,是烦死了自己。平生最怕窝囊,结果比谁都窝囊。他拉开了唐楚一的手,躲开他的眼睛,“楚一,我得走了。”
他觉得胸口难受,眼眶发酸,唐楚一又伸手来拉他,他低着头,没看见就不知道唐楚一又说话了没有,他妈的。他连忙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想赶紧走,“我的衣服……”
“在洗衣机里泡着。”唐楚一说,他听见了,转身去卧室拉开衣柜,他没带走的衣服还挂在那里,随手拿了一件。
唐楚一跟了进去,“你要手术?就在那家破医院里?”
“就是微创手术而已。”贝浩图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他想起来了,“看了我衣兜里的东西?你放哪了?”
“微创手术?你当是剪指甲呢,说做一下就做一下?”唐楚一短促地笑了一下,“就这么随便地做手术?你跟我质气吗……都这时候了还喝酒?”
贝浩图笑了,“你说什么呢?不是跟你质气。反正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能耳聋也可能不耳聋,小心维持也可能会没听力,随随便便反而自己舒服一点。”
“你在说耳聋,还是说我啊?”
贝浩图有点不安,“我……我怎么可能说你?哈,我说的话你还要多想吗?”贝浩图勉qiáng笑了,穿上衣服,他在唐楚一这里待不住了。
他刚走出卧室,唐楚一又跟过来挡住他。
贝浩图实在没听清这次唐楚一又说了什么,他自己觉得闷到了顶点,苦笑了出来,不再掩饰。他看着唐楚一的眼睛,“楚一,我耳朵里都是嗡嗡声,你得跟我大点声说,我才能听见。”
唐楚一咬紧牙,半天不吭声,脸渐渐涨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突然吼了一声,“吃饭!”
贝浩图愣了一下,唐楚一转身走开,把绿豆汤也端上饭桌,“那个混账医院会看什么病?说不定就是上火了,所以听力下降。你先等几天,等中暑彻底好了以后再换个医院看看。医院本来就是那种德行,就算不需要做手术也会极力怂恿你手术,狗屁。”
贝浩图走过去,他就知道唐楚一难受了,过去看一眼,唐楚一的手都在发抖。他想说没事,想开句玩笑,可是心口压着一堆混凝土,各样烂事都混在里头,他想着自己该说什么?半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按着唐楚一的肩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就算分手,我也不应该让你那么委屈。”唐楚一说,“我早说明白是为了什么要分手就结了,结果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自己好受点……”
他砸开一只咸鸭蛋,顺手用筷子把蛋壳里面的部分取出来夹到唐楚一碗里,“跟那没关系,别瞎想。”
“是我打你,所以……”
“不是,”贝浩图又打断了他的话,唐楚一咬着嘴唇忍住了后头的话,贝浩图叹了口气,“别总觉得是你不好……那就像电脑用了四年,该坏的时候就是要坏,跟你踹没踹过它没关系。”
唐楚一低头,忍住了塞在嗓子里的难受,难受,生气,不知道跟谁生气,不知道该怪谁,他有点想哭,憋着,嗓子哑了。盯着饭碗,粥碗里堆的蛋huáng足有一只鸭蛋的分量,他转过头去恼怒地看着贝浩图的筷子,怒火找到了发泄口,“我买了三十只咸鸭蛋呢,靠,你用不用把蛋huáng都给我?”
贝浩图被骂愣了,他是无意识的。他看出来唐楚一很烦,他自己这会觉得很累,宿醉头疼,耳朵更难受,还有,他也觉得委屈,不是说觉得跟唐楚一委屈,是觉得……跟老天委屈,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特别想看唐楚一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也知道唐楚一心qíng不好是跟他有关系,可是他今天就是在他身边坐不住,想走,可是没站起来。就这么站起来走了,唐楚一肯定更难受。他憋了半天,笑了笑,拿勺子喝粥。
“你昨天跟谁喝酒的?”唐楚一后悔了,就是这种任xing的脾气,他改不了,转了话题,“寝室人都在找你。”
“跟一个哥们。”
唐楚一还等着,贝浩图已经没了下文了,粥已经喝进去了半碗,显然急着要走。唐楚一的眼眶热了,忍了一会儿,“真希望你早点结婚。最好找个像米非那样的厉害老婆,管得住你,管得你一分钱零花钱都没有,走到哪都得汇报位置……关心你。”
粥噎在嗓子里,差点吐出来,贝浩图觉得胸口里腾起一团怒火,没抬眼睛看唐楚一。都到这时候了,唐楚一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说那些话gān什么?他刚要不过脑子就冲口而出,‘找老婆用你来选么?听话乖巧的备选我还有六个呢,gān屁找人管我?’,想想又忍住了,唐楚一也不容易,他质什么气,就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一时痛快,唐楚一难受半天。随手拿起唐楚一煮的绿豆汤,一气喝掉,“吃完了。我走了。你晚上早点睡觉,是不又开始打游戏了?眼圈黑的跟熊猫他表哥似的。”
唐楚一又开始死咬嘴唇,贝浩图已经站起身了,他捏得筷子差点要断了,“再坐一会。”命令的口气。唐楚一下命令都习惯了,宠坏的小孩长再大也是这样……贝浩图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可还是坐下了。再坐一会就坐一会吧。
贝浩图的眼睛不看他,唐楚一心里不舒服,下了几次决心才问出口,“生……生气了吗?”
贝浩图笑了,消气了,看了看唐楚一,唐楚一的神qíng分明是在哄他……唐楚一眼睛真漂亮,脖子真可爱……他心里知道自己又要转不开头了,硬低下视线。想了想,又笑了,苦笑。唐楚一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摸他的耳朵,本来就敏感的地方被唐楚一轻轻抚摸,就好像有多疼爱他似的,他的心忽然软得像融化的糖稀,唐楚一第一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的头贴近了唐楚一,唐楚一微微缩了一下手,贝浩图的额头已经抵在他的面颊,“再摸一下。”
唐楚一搂住了他的脖子,抚摸他的两只耳朵,贝浩图闭上眼睛,感受着唐楚一手指轻柔的抚摸,心里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深深地疼爱、喜欢,眼泪不知怎么就流出来了,窝囊废一样地抱着唐楚一,“我说不定要给聋哑人协会当法律顾问了吧?”
唐楚一摇头,所以面颊轻轻地在贝浩图的额头上蹭来蹭去,“只是上火了,肯定只是上火的缘故……只要你别喝酒,别惹事,别作……”他搂紧了贝浩图的脖子,“你能做到吗?根本做不到!你只想怎么痛快怎么来,作死,你知道你不是自己回这儿来的吗?你……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也没用。”
贝浩图含含糊糊地说,“不会的,你说什么我都会记住。”
唐楚一皱紧了眉头,手指攥紧了贝浩图的衣服,不知怎么的开始哆嗦,“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能记住什么?别扯瞎话了。”他的声音很激动,呼吸也急促,他推起贝浩图,“你……你这孙子,你……”
贝浩图的眼睛红着,看着唐楚一,“我会尽力去做,可是这里憋的难受,憋的我在哪里都待不住,我又不是个丫头,在被窝里哭一场就什么都好了,我……哈,我……”贝浩图看着唐楚一,“我总是想……”他咬住嘴唇笑了,摇了摇头,停了片刻,“如果我早几年,在这里读初中就好了,要么我晚几年,等我把自己活明白了再遇见你那也……”他伸手摸了唐楚一的头发一下,又触电一样地缩回手,“楚一,我只要见到你,就总是像qiáng迫症一样地想跟你重复说同一句话,‘照顾好自己’——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局促地笑了一下,咬着舌头停了一会儿,站起身,“我真得走了。”
贝浩图走的速度很快,逃走一样,唐楚一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就在贝浩图伸手要开门锁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敏捷地跳开椅子跑到他前面,背靠着门挡住了他,却又一言不发。贝浩图跟他对视着。他知道唐楚一什么意思,他跟他一样,没有办法,却又……他们就像两个正在因为缺氧或者饥饿而逐步走向死亡的人,过程缓慢、痛苦、无望、又他娘的偏偏神志清醒。
唐楚一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能不能回来住在这里,当当当成同租房子也行我要看着你才能放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受不了。我我我会会照顾你你病了不是吗?能不能能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就就是室友?”
贝浩图没有说话,那不是扯淡吗?“楚一,你勉qiáng自己做事的时候都特别难受,我不想你压力那么大……”
“我如果看着你不让你出去跟朋友喝酒不出去作死去把缓考的科目补完考研我看的住你吗?”唐楚一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唐楚一的呼吸还是不稳定,嘴唇还有点哆嗦,眼神慌乱,话说的很快,贝浩图没有完全听清楚,但是还是能知道他大概说的是什么。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楚一,你不能连那点信心都没有。”
唐楚一伸出手,抓住了贝浩图的小臂,“别走。”
贝浩图看到唐楚一的眼睛也红了,眼泪就在眼圈里转,他心里难受,怕唐楚一的眼泪掉下来。“要是我心里没法拿你当室友看,要是我总觉得你是我爱人呢?”他看着气息更加急促地从唐楚一的嘴唇间呼出吸进,看着唐楚一的嘴唇微微发颤,看着唐楚一的脸颊慢慢地涨红,他忽然觉得心疼,不能再盯着唐楚一看。唐楚一抓着他小臂的手无力地放松了一下,他的心口难受,他不想要别的,突然就想耍赖,就想要让唐楚一再拉着他一会儿,可他的胳膊不动,没有说话,他知道唐楚一就要松手了,可是唐楚一又突然紧紧捏住他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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