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很讨厌被客人摸屁股就对了。乱恶心一把的。
午夜时分,小羲有了醉意。他站在角落墙边休息,手上还拿着拖盘。
「小羲!」第三桌的客人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了过去。
「问你一个问题,二加三等于多少?」
小羲皱起了眉头,脑袋一片空白。想了想,脑袋还是一片空白。他翻起手掌看着手指,想数数,但过了十来秒,脑袋仍是空白。
客人看着他的拙样,哄笑着。
「不好意思,他醉了。」领班阿保上前赔礼,然后把他带了下去。
他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指,拧着眉,算不出来。那些人从以前就爱搞这套,先灌他酒,然后看他出糗。
「别算了!」阿保拨下他的手,让他继续去靠墙罚站。
自动玻璃门打开来,一个中年男子探头往里面看。不起眼的相貌,有些驼背,老旧的金边眼镜斑驳着,约莫四五十岁,尚未斑白的头发乱糟糟地。
「请问……方晓羲在不在?」男子说着,声音有些弱。
「小羲,外找。」同事喊了声。
小羲从角落yīn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已经快神智不清了,涣散的眼里映入了男人的身影。那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容。
「你是?」小羲问着。他认人的功夫向来很差。
男人看到他很激动,但一双本来想想伸过来抱紧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歇住,又颤抖地缩了回去。
「我是……我是……」男人显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手掌在老旧的西装裤上擦了又擦,额头上冒着汗。「我……我……今天逢明……逢明在路上遇到你……我有要他打电话给你……但你不在家……后来你室友说你在这里工作……」
「啊!」小羲小小地叫了一声,他想起男人是谁了,逢明的父亲。「有什么事吗?」他问。
「那个……那个……听你妈说你高中毕业就离家了……那个……那个……」
小羲知道男人遇上事qíng总是这副模样,紧张起来便说不好话,于是耐心地等着。
「那个……你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男人突然抓住小羲的手,慌乱的声音大了起来,小羲被男人吓了一跳。
领班往他看来,「需要帮忙吗?」
小羲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认识的。」
「我一直都没你的下落,连你妈也找不到你,要不是逢明遇着,真不知你就离我们这么近。」男人哭了起来,驼着背掉泪的模样,看起来既懦弱又窝囊。「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搬过来跟爸爸住,让爸爸照顾你。」
小羲缓缓地,从那自称是他父亲的男子手中挣脱,往后退了一步。
领班又看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抽出的手似乎让男人受到很大打击,小羲可以知道他是下了多大决心,鼓起多少勇气才来到这里。
男人不顾旁人的眼光,没尊严地哭着:「爸爸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你……你不跟爸爸走也没关系……爸爸知道……」男人沮丧地转身要走,那模样看起来根本和他意气风发的儿子半点也不像。
「我现在正在上班,有什么事,下班后再说好不好?」他开口了。
男人回过头来,喜出望外地,边流泪边点着头。
接着,男人走了出去,坐进马路对街一辆银色轿车里。车子里的人安静地等着,他猜那是逢明吧!
逢明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知道那年他们举家迁移离开这个城市,是为了什么原因。
酒醒了些,他又继续工作。
*****
下班后换上便服,逢明和他父亲在外头等了一晚,他出来时,有着困意的逢明脸色不是太好。
「先去你住的地方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回家去好不好?」男人见到他,紧张得说话间又发起抖来。
「嗯。」报上地址,他坐在后座,男人不只一次回过头来看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其实他并不须要父亲,其实他并不用答应男人的请求,去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家。
逢明瞧了后照镜一眼,他们目光接触,然后他别开了脸。逢明是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爸爸打了妈妈,很严重的那种。妈妈一直哭着说对不起,他在旁边吓呆了,接着爸爸朝他走过来,拳脚相向,狠狠地。
他始终不明白向来疼他的父亲为何那么做。
那顿毒打,让他脑震dàng入了医院。
后来他才知道,他并不是爸智咨摹K嬲母盖资锹杪璩龉斓亩韵螅橇诰臃昝鞯陌职郑亲谇胺礁奔菔蛔哪腥恕?
出院后,爸爸和妈妈搬离住了很久的城市,带着他,说是要重新开始。只是才过不久,他便明白弄脏了的纸再怎么擦拭,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几乎都会有那么几次,他在医院醒来,听见妈妈哭泣,他的身上全都是伤,爸爸不见踪影。他被谎称是从楼梯上跌下来,全身多处骨折。
每年的夏天,他想念逢明,那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会骑着脚踏车,大老远地跑回来找逢明。
他以为他们是特别的,他所遭遇的一切可以对逢明倾诉;他以为逢明能听见他的求救,在他们相见的夏天。
但他发现他错了,他和逢明的距离太过遥远。
后来高中毕业,他离开家,认识现在这群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雀如给他住的地方,阿保替他找了份工作,他可以整天笑嘻嘻地,也可以高兴就睡上二十四小时,而不用害怕夜里谁踢开他房门,对他拳打脚踢。
他真的并不缺一个父亲,因为自己一个人,他也能活得很好。
真的。
父亲在他心中的定义,是将痛苦加诸在他身上的人。
车停在老公寓前,小羲往楼上走去。逢明的父亲对逢明说了些什么,逢明将车熄了火,心不甘qíng不愿地跟着小羲上楼。
他的房间里,雀如和其它朋友们仍大玩方城之战,旧公寓隔音不错,他打开门时才听见麻将的洗牌声。
「我回来了。」小羲脱下鞋,逢明则在他身后等着。
「你带朋友回来啊?」雀如抬起头来看了眼,又低下头去专心打牌。
「没有。他爸要我去他家住几天,我来拿些衣服走。」小羲抓了个红色旅行袋,往里头塞几件衬衫裤子,又翻出两件四角裤,几条毛巾。
「雀如,有新的牙刷吗?」
「我抽屉里有一只刚买的。」雀如眯着眼摸牌,忽地一声:「碰,胡啦!」笑得开心。「学费有着落了。」
小羲拿走雀如的粉红色牙刷,带了上课要用的书,拉起了拉炼。「走吧!」他对逢明说。
「喂!」屋里头,雀如喊了声。
小羲回过头来。
「外宿没问题吧?」坐在塑料地板上的雀如问了句。
「嗯。」小羲点了点头。「我再打电话给你。」
关上了门,慢慢走下楼,逢明开口问:「你女朋友?」
「不是。」
逢明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小羲笑了笑。「雀如是我前男友的侄女。」
「前男友?!」逢明僵了下,险险踏空阶梯。
「啊,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当然。」逢明差点因他的一句话,摔死在这楼梯发霉的旧公寓间。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小羲说。
「你只是想把我吓死。」
逢明的回话,让小羲笑了出来。「你的女朋友倒挺漂亮。」小羲错开话题。
「烦死了她,一天到晚管东管西,迟早有天把她给甩了。」逢明提到女友,气呼呼地。
「脚踏两条船本来就是你不对吧!」他觉得自己大概酒还没醒,否则怎么会对逢明说这些。
「那是公司主管。」逢明脸冷了下来,想拿昨天餐厅里那套,应付小羲。
「铁定是个美人主管。」
他们来到轿车旁,逢明看了小羲一眼,顿了顿,说声:「没错。」然后就自个儿钻进车内。
逢明觉得也没啥好隐瞒的,尤其对方又是小羲,这个许久没见的童年玩伴。小羲一点也没变,说话仍然一样直。
对于小羲,逢明有种怀念的感觉。就好象遗失了许久,当他完全忘记时,却又突然出现的东西。那是特殊的存在。
*****
「这个房间是惟明的,他在北部读书,寒暑假才回来。不过现在很乱,堆了一些东西。」一进屋,宋辛祈便开始为儿子介绍环境。
「等晚一些逢明整理整理,就可以让你搬进去了。」他接着带儿子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这里是逢明的睡房,你今天先跟他睡,逢明会打地铺。他睡觉虽然有些鼾声,不过不是太吵,你先忍耐一下。」
「老爸!」逢明翻白眼。「你去睡啦,天都亮了,我也很困,麻烦你别再说了。」他不客气地打断父亲的话。
「那……那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告诉我。我就在前面的房间,我睡眠很浅,所以吵醒我也没关系。」宋辛祈不安地搓着手掌,看了小羲几眼后,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房里。
逢明催促小羲入房。「困死了。」他说。
房里的双人chuáng摆在还算大的房间里,倒不是太挤。逢明拉开领带换好衣服后,就倒上了chuáng。
小羲将红色旅行袋放下,坐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逢明。
「你不是真的以为我会打地铺,然后把自己的chuáng让给你睡吧?」逢明用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小羲。
「我可以打地铺。」
「说什么鬼话,你存心让我被老爸念的吗?」逢明哼了声。「你不睡我先睡了,累死了,大半夜的还被抓去找人。」逢明往大chuáng的里头缩去,挪出个足够让小羲躺下的空间。
「你应该知道吧?」小羲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逢明翻过身去,面对墙壁。
「你爸没说吗?我以为他应该对你说了。」
「什么我爸爸,那也是你爸。」
「噢,说了啊!」
「烦死了,突然多了个哥哥,还得把一半的chuáng分出去。」逢明咕哝了几句。如果昨天不是那么碰巧在餐厅里认出小羲,不是那么碰巧要了电话,不是那么碰巧跟父亲提到方晓羲这个名字,他也不会因此被告知自己还有另一个兄弟。
真、是、晴、天、霹、雳。
小羲爬上了逢明的chuáng,安分地躺着,棉被也只盖一角,没敢拉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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