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嘴唇,我发现我很紧张,握着刀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在那?”
我看着泥土上的脚印,望着脚印消失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有些纳闷。
这脚印就到这里,却是没有看见心中所想的野猪。
我刚转了个身,就惊出一身冷汗,瞪着眼,脚软的不敢动弹。一双幽冷的眼睛正在前面不远的糙丛后。
是那头野猪!!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无论我在家把剑练得多好,到了眼前,或许连拿剑的勇气都没有。
祖父,也许我第一个缺少的,是勇气。
那野猪开始对着我嚎叫,那声音响亮又刺耳,它一边撂着蹄子一边用眼珠子在我身边转了圈。
我被吓了一跳,跌坐在了地上,地上有糙,有落叶,还有松软的泥土,还有树枝和石头。
很快,那野猪就气势汹汹的向我冲了过来,我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要死了!
眼见它就要冲到面前,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砰!”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耳边却响起了一声闷响,一阵疾风chuī起了我的额发。
我将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fèng,眼前的景象让我又惊又喜。
“祖父!”我大喊道,有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祖父没有理我,那野猪被他突然的一棍子敲得有些晕乎乎的,它晃着脑袋,脚下不稳,祖父趁此时机拾起我掉在地上的刀,一刀送进了野猪的嘴里。
那野猪还挣扎不休,祖父用另一只手,抓着棍子不停的打。过了一会儿,野猪的挣扎变弱了许多,祖父又抽出刀再次在它身上戳了好几刀。
直至野猪彻底断了气,祖父才扔了有成人大腿那么粗的棍子和刀。
祖父的脑门上都是汗,衣襟也湿了一大片。
他满脸的不高兴:“回去!”
说罢,就提着我下了山。
回到家,我怯怯的看着他,他横眉怒目,在正堂来回踱步却不发一言。
这样的祖父让我更害怕。
祖父原本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读书人,可他爹娘、妻妾、孩子、亲人都被侵略者杀害,只剩下我爹这一个儿子。然后他就学了武,学会了杀人。
“你为什么不听话?”许久,他才声音沉沉的出声。
“我……”我没办法辩解,“因为你说……我没有杀气。”
他气笑了:“因为这个?你知道如果我没有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低下头,羞愧无比。如果祖父没有去,我就会死在那里,也许连尸体都会被野shòu分食。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教你练剑!”
祖父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甩袖而去。我猛然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无措。
我想叫住他,可嘴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敢起身,就一直跪在正堂,跪在三清像前。我的脚边,就是我今日带上山的刀和弓箭。那刀刃上,还惨留着鲜红的血迹,明晃晃的昭示着若祖父没救下我的后果,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我开始反省我的错误。
我一直跪了三天,跪到我昏迷过去。祖父在这期间一直没有理我,看见我也只当没有看见,还好我娘每天晚上都会悄悄给我送水喝、送饭吃,不然我觉得我一定会饿死或者渴死。
我爹还在外省谈生意,家里做主的就是祖父,他要罚我,没人能够阻止。
我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好似听到了祖父的声音。
“他如何了?”
有人回答道:“他就是太疲累了,膝盖也受了伤,再跪下去,他这腿都该废了,我两个方子,按方抓药,每日喝三次,喝上一个月,再养养就差不多了。”
我转头往旁边看了过去,只看到恍惚是祖父的人影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就出去了。
我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总算清醒了。在我起身时,发现脚一动,膝盖和小腿就一阵入骨的刺痛,我想起刚刚那人的话,便只望着前面发呆。
“醒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祖父站在chuáng边,双手负在身后,低沉的道。
我怔怔的望着他。
他皱了皱眉,神qíng略有些不耐:“怎么?你受伤了就好好休息吧。”
我又低了头,没有回答。祖父等了好一会儿,便不耐烦的离开了,走之前,只反复说道:“好好休息。”
之后没到一个月,我就养好了伤,又能练剑了。
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拿起剑,就会想起那日的qíng景,剑还没挥动,就掉在了地上。祖父非常失望,他让我别练了,就果然没再让我练剑,而是辅导我读书。
我的剑,就这样尘封了起来。
一直到那一天。
那天,一群人冲进了我家,抓走了我爹,带到村里田边的空地上开了批.斗.大.会。
第二天,我爹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身上都是伤痕,脑门上都是凝结的血迹。衣服上、脸上也都沾染的一片黑红。
听闻这个消息,我娘在那天中午就在屋里上吊自尽了。
而在当天晚上,有一群人冲进了我们家,四处扫dàng劫掠。也许我爹早就预料到了这天,他早就把金银和值钱的东西分开藏了起来。
可是那些人没搜到值钱的,就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一夜之间,我家就变得家徒四壁。
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我虽不知道爹把东西藏在了哪,但祖父知道。
那些人晚上来带走东西的时候,祖父拿着剑很多次都想冲出去阻止,可是他拿着剑松了又抓、抓了又松,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我听到祖父一直小声的呢喃着一句话:“他们是华夏人。”
等他们将家里打劫了个gān净,我目眦yù裂的看着被洗劫一空的屋子和我爹娘的尸体,迅捷如闪电般的抓起剑,就要追出去。
这是我从那次进山之后第一次再次拿起剑。
却是因为这么悲哀的原因。
我怒上心头,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祖父却拦住了我,并且用说服自己的那个原因对我说:“他们是华夏人,是我们的同胞!你不能杀他们!”
我已经被这两天发生的事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自然听不进去。
见我一直不肯听劝,祖父抓起我拿剑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戳,我吓得立刻把剑丢开。
“祖父!”
我惊呆了,连忙上前捂住他的伤口。
祖父伤到的地方不是要害,但伤口很深,从那里不断的流出鲜血。
“别着急,我没事,”祖父反倒不在意的安慰着我,“你答应我,别杀了他们。”
我哪里敢不应,慌忙的点着头。
祖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笑。
“那好,你去请大夫来吧。”
我听了急忙去村里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年纪不大,却是个心地善良的,知道了我的遭遇,也感同身受的忿忿不平,连看诊、开药都没收一分钱。
给祖父医治了伤口,我总算放了心。
也听从祖父的嘱咐没有去找那些人麻烦。
可是在心底,我深深的恨着他们,也恨那该死的文化大革命。自那日后,我又练起了剑,因为没有祖父的教导,我练的只是基础的劈、砍、挑、刺等。
每天入睡,我都会梦到那两天的事qíng,每梦到一次,我就更恨他们一分,使我的戾气也日渐加深。
后来有一次,祖父说:“你的剑,太极端。”
但他没有劝我,也没让我停止练习,只是没有指导我更高深的剑招。
我的剑,有了杀气,却是以这种方式。那我宁愿不要,只愿将我爹娘换回来。
随着我年龄变大,我离开了村子去上了大学,还入了党,出来后便在省政府里工作。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后来的妻子,姜柳。
她父亲是省委书记,位高权重,她却从不因此骄傲。她只在政府里做了个小小的文员,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她长得很漂亮,xing子又好,得了很多人都恋慕。
每当她腼腆一笑的时候,颊边的两个酒窝就显露出来,格外的醉人,我就是因此而迷恋上了她。
后来因为各种因缘巧合,她也看上了我,经过一些试探,她的家人也认可了我,之后我们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亲……呃,结了婚。
因为她的陪伴,我渐渐忘记过去的仇恨,每天都过得很高兴。
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得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祖父和我都欣喜若狂。我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只是因为这是我三十岁才得的第一个孩子,格外看重了些。祖父却是因为看重男孩,看重香火。我给他取名为沈青念。
后来又过了几年,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这回是个女孩,我依旧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就儿女双全了。早在儿子出生时我就想好了她的名字,就没有犹豫,给她取了沈碧柳这个名字。
他们的最后两个字,合起来就是念柳。
这之后,我没再有过孩子。
祖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我着急之余,也没有办法。
到我四十岁那年,祖父去世了,我大哭了一场,然后毅然辞去了政府里的工作。
祖父在这沈村的老宅里守了大半辈子,从没有离开过,我想,以后就由我来替他守着这里。
没过几个月,姜柳染上了重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我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当时我真是恨不得就这样随她而去。
可一想到尚且年幼的儿女,不忍心将他们丢下,就qiáng撑着渡过了这段最难捱的时期。
因为过去的事,我和村子里的人关系都不怎么好。但我希望青念和碧柳可以融入他们,过上快乐的童年,所以教导他们时,我没有教青念学武。
教导中,我发现青念好像是继承了我爹的经商天赋,xing格也和我爹很像,就像是他转生成了青念一样,我不禁抱住他潸然泪下。
然后,我就将爹藏起来的财富jiāo给了青念,让他去经营。
青念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可等到他们长大,我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明白了是什么不对劲。
因此,青念一直没有结婚,就算碧柳的孩子都大了,他也依旧固执己见。
我劝也劝过、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就是无法让他改变想法,我没了法子,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也就不再反对他。
但失去的已经失去,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七章
周沅迟疑间,沈尤从屋子的另一侧绕了出来:“站在那gān嘛?”
陆良腼腆一笑,拉着周沅走了过去:“我们刚回来,正想敲门呢。”
沈尤看到他的笑容,一怔,而后猛地盯着他瞧。
周沅觉得奇怪,挺身站到陆良身前,挡住了沈尤的视线:“外公,你怎么在外面?”
沈尤一看到他,就肃着脸,眼里闪过些许不快:“这是我的习惯,无须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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