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铎把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买药。”
“……”
“你不是说你家药都过期了?”徐铎一面卸围巾,一面说,“我就看着买了点治感冒、发烧、胃疼、喉咙疼之类的,随便救救急。”
方端盯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那个袋子,不说话,表qíng高深莫测。
“上楼吧,等粥好了我叫你。”
徐铎脱掉外套,走进厨房,才听见背后响起方端的脚步声,并且渐行渐远,就把jīng力集中在煮粥上。
虽然他会做饭,也做的很像样,但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能对付两口,反而吃的不好。如果是自己生病了,应该会非常简单的喝点热水,可方端病了,他倒真产生一种要格外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
煮好粥装在碗里,徐铎把药拿着一并端上去,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发现方端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叫醒他――
“方端?”
方端迷迷糊糊的应着,不太清醒,任徐铎摆布着喂了半碗粥,然后贴上退烧贴,又喝了一点药,倒下之后他又很快睡着了。
徐铎关了台灯,坐在chuáng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当晚徐铎睡在客房,半夜他听见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起了chuáng发现还在下,并且还挺大。
但他依然去早市买了一些菜和一只jī,回来开始准备煲汤,正煲到一半,方端下来了。
狗到底认识主人,先是叫了两声,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邀宠,然后立刻围在他脚边求抱,方端只好把它捞起来放在怀里,走进了厨房。
他清醒着,徐铎就不好凑过去和他肢体接触试他的温度,于是问:“还烧吗?”
“好了。”方端回答的很快,但声线依然是哑的,不知道是真话假话。
徐铎看见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丝毫不想提有关昨天的任何事,只好很平淡的说:“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弄个西多士。”
“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跟所里请了假。”徐铎避开了方端的眼神,没有去看他的表qíng。
方端听了,也不再接话,而是从善如流地去客厅坐着去了。
两个人静悄悄的,除了徐铎做饭发出的一点声响,什么动静也没有。徐铎心里苦笑,他甚至有点怀念少年时代的相处,彼此看不顺眼大声讲出恚打上一架也就好了,之后该怎么做朋友还是怎么做朋友。
而不像现在这样,分明已经吵的不可开jiāo过,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维持表面的和平。
不过也是,上学的时候再有冲突也是小问题,现在他和方端之间横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谁也无法跨过。
微波牛奶够钟的铃声惊醒了沉思的徐铎,他把西多士装进碟子里,连同牛奶一起,放到饭桌上叫方端吃早饭。
方端放下狗,走到桌前坐下,突然问他:“汤要煲多久?”
徐铎愣了愣:“你急着喝吗?起码一个小时。”
“我要出门。”
徐铎本来要往厨房走,听他这么说,站住不动了:“下着雨你去哪儿?如果是上班的话,今天就请个假吧。”
“不上班。”方端完全没有动桌上的早餐,只是看着徐铎,“我要去孟江的墓地。”
“……”
“并且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徐铎一震,心里咯噔一下,脊背上的汗毛噼里啪啦地似乎全竖起来了,他很快背过身:“我不去。”
然后他就听见方端的语气,本来就不热络,勉qiáng还算礼貌,现在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为什么不去?是你见不得他还是我见不得他?”
“……”
徐铎的沉默让气氛一下子更加尴尬,幸好他看不见自己的背后,依然感觉对方似乎是在用近乎愤怒的眼神看自己:“在你眼里我有那么见不得他吗?”
徐铎握紧了拳头,好半天才说:“今天又不是他的忌日。”
方端“嗯”了一声,但却话风一转:“谁规定的就忌日能去?”
徐铎当然扭不过他,他这么说了就是板上钉钉,于是徐铎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种默许之后,他进厨房收拾案板,方端很快就吃完东西把餐具端了进来,然后无视徐铎回头往客厅走,徐铎听他上了楼,应该是去换衣服,心里一沉。
如果不是考虑到各种原因,徐铎真的觉得自己会在刚刚他说要去哪儿的那一刹那上去揍他。
方端果然上去就是为了换衣服,两个人收拾好上了车,徐铎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寄安全带,无意义地拖延。
方端嫌他慢,凑过来给他扣,距离太近,呼吸相闻,徐铎感觉他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根本还没有好,刚想说点什么,他就退回原位,沉着一张脸发动车子。
墓园离市区很远,得开很久的车,方端开了暖气,车窗紧闭。
一旦和外面隔绝开,仿佛就变成了两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铎默不作声地看着外面,行人越来越少,然后他听见方端的呼吸越来越粗,像是那种老旧的风箱,呼哧作响,知道他其实难受得厉害,更加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今天去。
后来方端又要摇下车窗让空气对流,被徐铎制止了,他递给方端一瓶水,示意他停在路边歇一歇。
方端接过他的水瓶,也不喝,往旁边一放。
徐铎不知道他在急什么,索xing也别过头去,再也不自讨没趣了。
最后终于到了墓园,方端买了两束花,给徐铎一束,两人撑着伞前后脚顺着路走,他比徐铎走的快,走到那桩熟悉的墓碑前站住,转头看了徐铎一眼。
徐铎鼓起勇气,走到跟前,放下花,不吭声。
方端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徐铎摇摇头。
方端这才放下花:“那就我说。”
“孟江,对不起。”
徐铎骤然僵硬,机械地转头看着方端。
“每年我来看你的时候都说,但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今天老四也来了,他也勉qiáng算是我的见证人吧。”
“……”
“在你出事以后,在李乐出事以后,我想了很多,终归是我的原因,如果我没有随便把别人给我的烟给李乐,如果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电话里给你说清楚,你们都不会有事。所以我想我是个很不称职的兄弟。”
“……”
“至于老四,我更加不配做他的兄弟了。”方端直视前方,“所以,今天是我和老四第一次一起来,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他说完,转过脸来对着徐铎,小声道:“拿烟。”
徐铎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刚刚的话他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懂,一时间愣在原地。
方端皱了皱眉:“烟我不能替你敬。”
“……哦。”徐铎哆哆嗦嗦地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包烟,他抽出三根,颤巍巍地举起来,任由方端拿着打火机挨个点。
他透过火星去看方端的眼睛,却觉得怎么看也看不清,他知道的和方端说出来的东西搅成一团乱麻,需要他花时间才能理清头绪。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方端也点好自己的烟,对他嘱咐道――
“过去摆好。”
徐铎一个劲儿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按照方端说的做了。
然后呆立在一旁,看方端恭恭敬敬地又重复了一遍。并用两束鲜花挡了挡,不让雨水打湿香烟。
“走吧。”
徐铎心跳的极快,跟在方端身后。
所以方端是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把别人给自己的那包烟给了李乐吗?
所以孟江来找他遇到车祸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吗?
方端不会骗他,毕竟这和徐铎所知道的一切事qíng都不冲突。
徐铎默默接受着内心的冲击,踉跄地上了车,他仿佛有些不能呼吸,胸腔里面一阵莫名的疼,见方端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要启动车子,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方端的手腕。
方端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疑问。
徐铎深吸一口气:“你刚刚说,那包烟是怎么回事?”
“嗯?”
徐铎艰难地开了口:“所以,不是你……故意给李乐的?”
方端微微瞪圆了眼睛:“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徐铎闭上眼睛,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是李乐告诉我的。”
方端抿起了嘴:“我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吸毒,我去他家他也避而不见,最后他要出国了,终于肯见我了。”
“他之前以为是你,所以他跟我说……”
“他当时也质问我,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给他的那包烟。”方端说着,表qíng愈发严肃,“我甚至想不起来是谁塞给我的,那本来是给我的,而我却因为这样害了他。”
“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做?”徐铎开了口的同时,也马上就知道了答案。
毕竟那个时候的方端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人又在风头上,朋友一多就不会每个都深jiāo,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其实很正常。
“大约是恨我吧。”方端苦笑了一下,“谁知道我却没有事。”
说完,他点上一根烟,因为嗓子不好,抽了一口就立刻咳嗽起来。
他总体上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上一次看见方端露出如此落寞的表qíng还是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徐铎当即明白了为什么会见到他那样的表qíng,也许对他而言,生日也不一定过的像别人眼中那么开心。
徐铎更紧地握住他:“李乐他不会怪你的。”
方端低下头,看不清神qíng,徐铎听见他说:“就是因为他不怪我,我才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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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到后面就迈入新进度了,我也得理一理我的稿子,主要是存存稿,这两天就不更了,过两天再说16
徐铎说不出话,此刻好像什么安慰都显得轻飘飘的,他想他本来是最应该陪在方端身边的,却因为误会,从来不跟方端澄清,而是自以为是的想像他,揣摩他,曲解他。
半天他问:“为什么是今天非要来?”
方端说:“因为我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怕我会后悔。”
徐铎不解的看着他,方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也没有和他对视,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当着你的面给孟江道歉。因为这个对不起,我想让你也听见,否则这和我在心里暗自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时间久了,我觉得仿佛我没有说过,会不会孟江也没有听到过。”
“……”
“以前如果我有了错的地方,你们会告诉我一声,我可以顺理成章的道歉。现在我犯了两个巨大的错,却没有人再告诉我。虽然我已经知道我错了,但显然只有我知道是远远不够的。这令你们很不安,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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