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迟墨捧着手中的点心转身就想走,却不想回身时带起了衣摆――
南久卿回过头,沾染着鲜血的手指被他慢慢收紧。接着,他便犹如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一般对着门外站着的迟墨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么温柔的笑意,落在身上却了无温度。
“可是师父令师妹来为我送点心的?”
他问道,一如既往的口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迟墨不知道该如何应道,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劳烦师妹了。”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师妹放在地上就好了。”
南久卿显然是没有想让她进屋的想法。
恰好,迟墨也没有进屋的念头。
这样正好。
当然――这仅限于他毫发无损的qíng况下。
正常qíng况下,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都不会选择离开。
管他什么自杀他杀的――再偏过去一点的话,可是手腕上的大动脉!
仿佛是才注意到她的视线,南久卿微微欠身,姿态风雅地将身侧了过去,借以另一边的衣袖挡住了他鲜血纵横的右手。
夹杂着浓浓血腥味的画面中,他从容的动作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师兄。”
迟墨顿了顿,还是决定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
“你需要包扎伤口。”
身为一个医者,南久卿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动脉被划开之后的结果。
然而――
“没关系。”
一身白衣,如清风朗月一般的青年侧过眼神慢慢地笑了,“不过是小伤罢了。”
“从来就没有小伤。”
迟墨告诉他。
破伤风的前期也属于小伤,可是它能致死。
“在医者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小伤。”
这是一个连感冒都可能爆发xing心肌炎导致死亡的世界。
“师妹说的是。”
南久卿没有任何异议的就承了下来,唇角依旧是轻柔的笑意。
迟墨几乎是瞬间的就意识到了一点――她说服不了他。
像这样的人往往是最难劝动的。
如果是其他人,在与你的意见相违背时,他们会提出自己的想法,有时甚至会为了固执自己的意见而与别人吵起来。
但是还有一种人,他们永远不会对你的话语抱有任何的反对意见。而是,面上认同,私底下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南久卿无疑是后者。
迟墨对这样的人很苦手。
虽然阮铃觉得她是对除了亲友以外的人全部都苦手。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就这样停滞着。
直到最后,迟墨问道:“我去拿药酒和绷带。”
但是南久卿拒绝了,“师妹不必劳烦了。”
他抿着唇微微地笑着,将门关上了。
“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是他阖上门之前留给她的一句话。
点心也依旧在她的手中。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迟墨端着手上的点心走到了紧紧阖着的门前。
她放下手上的点心,轻叩了两下门。
她并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有些人并不需要别人的靠近。
不止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旁人同样的也是。
迟墨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让南久卿能够就这么将药粉洒在自己的手上――仅仅就是因为被碰到了吗?
她不知道。
或许是。
但是明显的,他对于这一切竖起了抗拒的示警。
迟墨没有追根究底的喜好,而在她的时代,也有着相关针对xing的律法。
过度的探究对于当事人而言永远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于是迟墨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唐淮墨正坐在打开的窗子前看书,窗柩上支着的木条卡着小窗。
迟墨一进去看到的就是美人沐光静读的场面,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掉头就走。
还是早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的唐淮墨叫住了她,“宝儿。”
迟墨停下脚步,很自然地转过身,“师父。”
唐淮墨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向着她走来,“可有见到卿儿?”
迟墨点头。
她以为唐淮墨还应该再问些什么,然而走到了她身前的唐淮墨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叹了口气,“还是不会束发。”
迟墨:这话题……是不是转得有点快?
唐淮墨从妆奁盒里拿起了一把翠绿的发梳,让她坐下。
迟墨有些忐忑地坐下了,心里却是想着难不成自家师父是要给自己梳头?
再继厨艺技能后,师父要bào露自己的梳妆技能了吗?
唐淮墨没有想到自家小徒弟丰富多彩的内心,只是将她的长发散开在肩背上,拿着手上的梳子慢慢地从她的发根梳到发尾。
单薄寡淡如蝉雪的长发在他手中散开,又沿着他的指尖挽落。
唐淮墨梳着被他挽在掌心的长发。梳齿偶尔会勾到他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掌纹,最后又顺着发丝慢慢滑落。
端坐在他身前的白发女子身形单薄的仿佛只需他一只手臂便可轻而易举地环住。
她坐着,长发被他托在手中摇曳在她的身后,看起来就像是她模糊的身影在他的怀里摇摇yù坠。
唐淮墨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她年幼之时,才及膝的一个孩子,笑得甜甜的爬上他的膝盖,抱着他宽大的衣袖让他给她梳头时的模样。
那个孩童的模样很是模糊,轮廓隐隐约约的,唐淮墨只记得她坐在他怀里,他拿着木梳给她梳着头的时候,小姑娘回过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有桃花从头顶摇落,轻轻地落在她发间。
――那是明媚绚烂到极致的笑容。
没等唐淮墨看清她的笑容,记忆中的小姑娘却骤然被青衣白发的清瘦女子所取代。
她用着比白鹤的羽毛更加纤素柔白的指尖抚摸着它的羽翎,清冷的声音说出比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要柔软的话语,“它会觉得疼吗?”
第四十三章
“可会疼……?”
突然地,唐淮墨俯下身,将她的一头白发都拢在手中如是问道。
他的宝儿,吃不得苦,也从未受过苦。
她虽只是他从谷外抱养回来的孩子,但他却将她视若亲女,谷里的人也从来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他的宝儿从小就被他娇养坏了,生xing多动,皮的像个男孩子。上山爬树,下河摸鱼,什么都做。
可若一旦她从树上摔了下来,在河里踩着河chuáng的石子滑了一跤,却又哭的像个真正的娇气的小姑娘一样拽着他的衣角哭啼不休。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连被针扎一下都要同他撒娇许久的娇气到不行的小姑娘,如今,却已在他双目不及之处磨练的无坚不摧。
她再也不会对着他叫疼叫苦了。
记忆中那个满山满谷停走不休,一日消停便让谷中所有人求神拜佛大呼阿弥陀佛的小姑娘――她终究不在了。
这曾经是谷里无数人希望发生的事qíng。
他也毫不例外。
然而一直等到时间和封丞逸将这个希望变成事实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希望如此。
他宁愿她依然像以前那样终日无所正经。逃课、爬树、捉弄人……
而非现在,将诸多心事印在荒芜的眼底,从此再不笑,再不出谷,再不医人。只等来年,忘川河旁一碗忘川水,忘尽如锦岁月,再不记得世间种种。
他的宝儿……该是有多苦有多疼才连对着他哭泣都无法做到?
迟墨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只道他是在问自己可否是觉得梳子缠住了头发,便抿着唇摇了摇头。
唐淮墨见她摇头,便也只是弯了弯唇角。
很快的速度,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他并拢了手指,将流落在掌心的长发轻轻挽起。
“我不太会梳女子的发式。”
如白鹤一般清逸的青年缓缓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
“宝儿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说什么都可以吗?”
唐淮墨点头,“自然。”
“说了师父就给我梳吗?”
唐淮墨回道:“我就只听你说说有哪些女子的发式罢了。”
迟墨:……
于是最后师父给迟墨梳的发型是――包包头?
迟墨:?
唐淮墨自己倒是对迟墨的包包头表示很满意。
“扎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他抽紧了她发间的头绳,问道,“宝儿觉得如何?”
迟墨完全无法违心说好看。
先不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扎这样的发型真的好吗。光是她的一头白发就已经够违和了啊。
但是要怎么说呢?
迟墨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微微歪了歪头。
镜面中倒映着的因扎着两个包子头而略有些模糊年龄的女子也跟着她的动作向着一边歪了歪头。
唐淮墨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就温柔了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喜欢的话我便拆了帮你重绑吧。”
迟墨顿时将身子摆正,乖乖坐正。
虽然她没有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但是她的动作已经将她的想法一展无遗了。
唐淮墨忍不住就弯了下唇角,手指的指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沿着她的发旋将两个包包头拆了开来。
体谅自家师父估计就没给姑娘家梳过头,迟墨说道:“师父给我扎个马尾吧。”
“马尾?”
她给出了极为简单的描述:“把头发一捆扎。”
“这样吗?”
唐淮墨从妆奁盒中又翻出一面小镜子,放在她的脑后照着她面前的镜子让她看。
迟墨只看了两眼就点了点头。
毕竟扎马尾不需要太多技术,脸好看就够了。
扎好的马尾于是就没再拆。
迟墨跟着唐淮墨去他的书看书了。
一教二谷三毒,四医五家六阁之中,唐淮墨是医之首。南久卿次之,迟墨最末。
这也在qíng理之中。
无论是从阅历还是对医术的见解深度来看,唐淮墨都是首位。
而迟墨够上四医之位倒是有些占了家门的光。毕竟有着师父是口口相传的天下第一名医,师兄又是江湖中久经传闻的神医,旁人怎么着都觉得她也合该是医术高明的,但实际上还是差的够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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