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青年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这种故事我不想听,你跟我说说肖学长的故事吧?要是还是不肯说,我就送你一箱棒棒糖,一根一根从嘴里塞进去,塞到你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我姓周,叫周天皓,”青年盯着男人,认真地说,“你可以叫我Nicolas。我刚才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男人把棒棒糖往嘴里一吞,挑了挑眉毛,一幅――啊好可怕的样子。他吞得有点用力,好像不小心把整个棒棒糖咽了下去,卡住气管了!男人突然脸色惨白,弓起背,一幅想用手抠喉咙,又因为手被反绑住而自救不了,痛苦无比的姿态。他半跪在地上抽搐不已,旁边文白虎的男生一脸惊慌地冲过来:“老大,松绑,松绑!”
青年推开冲上来的朋友,伸手抓住男人的下颌,掰开他的嘴,想帮他把异物呕吐出来。他靠过去的时候,男人仿佛体力不支,重心不稳一样倒在他身上。肌ròu结实的成年男人体重不容小觑,青年有点急,一时没站稳当,被顺势推到地上。一推一跌当中,相对位置就变化了。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抵着根锋利的硬物。
男人不抽搐了,棒棒糖的棍子重新从嘴里吐出来,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混不清:“给我松绑吧,富二代少爷。”
他的嘴正对着青年柔软的脖子,那根棒棒糖的塑料棍,笔直地戳在跳动的颈动脉上。
“就是这个位置,下次记得别再bào露在任何人面前,”男人道,“任何qíng况都不行。”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是你的塑料棒棒糖快,还是我的刀快?”
男人一惊,才发现青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握成拳,拳中有冰冷坚硬的东西,再用力就能戳进他毫无保护的内脏。
男人叹了口气,呸地一声吐掉口里的棒棒糖,看着面前的青年。现在与其说是青年,不如说正处于少年与青年的过度阶段,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再过两年,这种轮廓清晰的脸庞就会变得英俊潇洒,现在只是幼shòu初露獠牙。
看见他把棒棒糖吐掉,青年退了半步,翻身爬起来,松开手,里面握着一只没有笔帽的钢笔,笔尖朝上。
“我没带刀。”青年道,“肖学长不喜欢。”
男人坐起来,眉毛一挑。
“周天皓,”他突然点点头,笑了,“我记住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谁让你跟踪肖重云的?”
“他哥哥,”男人道,“我不是跟踪他,是保护他。肖文山花了重金找我,要我在法国跟着他。跟着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重金?”小青龙在旁边问,“难道你很值钱?你那么值钱怎么会被我们绑在这里?”
男人一瞬间噎住了,半响说不出话。他沉默了很久,努力组织语言:“如果有一天,你开车在路上,一个身份早已调查确定的,傻不拉几的,胖子学生,冲到你车前,当场倒下,你也会停车下来看一看。你一下车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那傻胖子一身都是血,当然会走过去多看两眼……于是没料到胖子竟然会一跃而起当头给你一棒,身后还带两个帮凶。这是小概率事件,等同于yīn沟里翻船。哦,最气愤的是连jī血都懒得用,那个血腥味还是调出来的……你们怎么做到的?”
傻不拉几的孙方正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调的,老大调的。”
他又说:“这怎么会是小概率事件?这叫碰瓷,老大说国内天天有,一看你就是很久没回国了。”
周天皓问:“保护他,是肖学长有什么危险吗?”
“不知道,”男人道,“老板没说,我收钱办事的,当然不问。”
“肖学长与他哥哥关系一直不好,怎么可能派你来保护他?”
“他们关系好不好,我不知道,”男人淳淳教诲道,“反正预付金进我账户了。有时候呢,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就不要知道,知道太多了,人反而活不太长。”
他扭头望了一眼窗外卷云与高天,叹息道:“肖重云这个人呢,家庭出身挺复杂的。他活到现在,怎么说也有点本事,用不着你们这样的不良少年瞎cao心。别人是另有一番天地的,你们先把当下活好,该做啥做啥。有时候太在乎一个人,就会失去那个人,适当保持距离是一种艺术。现在我的保护的目标走了,我无事可做,觉得人生寂寞,所以愿意留下来看你们玩。周天皓是吧?做小混混是没有前途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当学生,跟我gān活,说不定能出人头地。”
男人又道:“gān我们这行的,人脉与头脑最重要。你脑子是够了,又是个富二代,当我学生再好不过了。我是很少对外抛橄榄枝的哟!”
周天皓打量面前不修边幅的男人:“你的本行是做什么的?”
男人找小白虎重新要了一根棒棒糖,要求小白虎帮他剥掉玻璃纸,像烟一样叼在嘴里:“私家侦探,怎么样?”
周天皓婉拒了。
男人又转向小青龙和小白虎:“如果他不行,你们两个勉qiáng也可以。反正你们两个学香水,是断断没有前途的。”
小青龙和小白虎走过去,一起用力把他抬起来,扔到房间角落。
周天皓走时,男人还在后面喊:“晚上要吃回锅ròu!对,中餐馆的回锅ròu盖饭!”
然而当晚上十二点,孙方正端着盒自己炒糊了的回锅ròu盖饭回去时,男人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绳子磨断,自己去吃回锅ròu去了。临走前还在墙上用粉笔留了个邮箱:“如果以后回心转意,给我发邮件――戚八.九。”
“对,我叫戚八.九,你们可以叫我老七,或者老八,但是不能叫我老九。”
男人消失以后,周天皓依然每天去肖重云住的公寓下面转一圈,有时候拿着他的笔记本,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研读推敲。等来等去,chūn天就过去了,夏季温暖芳香,肖重云却始终没有回来。有一天一个穿格子洋装的法国女人带着搬家工人,上了楼,打开肖重云的房门,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打包,然后装上一辆卡车。
周天皓走过去拦着,结果女人是房东:“之前住这里的中国人?他把房子退了,东西全部都不要,统统送走。什么,你想要?”
女房东当他是贫困留学生,心生同qíng:“那你去挑三样,其余都得按对方要求处理掉。”
周天皓进门,在蒙了一层灰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学长的私人用品真的很少。他挑来挑去,挑了肖重云放在桌上的,写家书时用的那支钢笔,一支没有完成的香水,还有一个笔记本封套,正好装得下肖重云给他的那本香水手记。
临走前他对法国房东说:“我不是乞讨学生。住在这里的人,是我学术上的偶像,他的每一样东西对于我都有特殊的意义。”
就在退房的第二天,周天皓去听一位教授的演讲,回来路上听见有人聊天。
“你知道东方的肖吗?”
“当然,他怎么了?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他办了休学手续,托人办的。”
周天皓刻意放慢脚步,走在那群人旁边,听见有人问:“他为什么要休学?”
“不知道,好像是说病了。不过他学分似乎已经修满了,说不定赶得上毕业典礼。”
周天皓站在原地,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他了。
人群流动,他就站在原地。
对的,从初chūn开始,肖重云就不对。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休学,之前一言不发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把随身带的手记给自己?
为什么,你要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然后看一眼就转身离开?
周天皓站在糙坪边上,仰起头看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没有注意刚才离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倒回来。
那个学生端着杯咖啡,喝了一口,退到他身边,问:“你是周天皓?”
“我叫苏蓝,”他把咖啡一口气喝完,纸杯揉皱扔进旁边垃圾桶里,“上次巴黎香水比赛,你拿的第一名?我拿的第三名哎!”
苏蓝问他:“听说你收到了‘上帝之鼻’的邀请函?怎么搞到的?这个社团还收人吗,能带我一个?”
“上帝之鼻”虽然是一个学生社团,但是因为历届毕业学长们的人脉积淀与自身名气,对于绝大部分学生们来说依然显得高不可攀。它只对最优秀的调香师发出邀请函,有固定人数限制,旧人退出以后新人才会加入。之前在这个社团只有一位中国人,就是东方的肖。对于周天皓,这样的组织他从来没有想过,更别说邀请函了。
他一个人回家,觉得下午遇见的这个误会很可笑。
自己是不可能和学长处于同一个平台的。
租住的公寓有信报箱,他顺手开了,拿当天的报纸,发现下面压着一封信。
jīng致的压纹纸张,抽出来时整个人都愣了一秒钟。信的内容是法语,翻译成中文也只有短短一小段话。
致周天皓,
诚邀你加入“上帝之鼻”社团。
我们社团致力于建立最有天赋的调香师联盟,让世界的气息变得丰富多彩。
我们社团每退出一位旧社员,就会吸纳一位新社员。“东方的肖”于昨日正式退出社团,他推荐你成为我们中的宝贵一员。
上帝之鼻
周天皓拿着邀请函,愣在法国的晚风中时,肖重云正在用最后一丝理智,看邮箱。这是以前相熟的女佣偷偷给他的,藏在房间里的老式手机,基本上只能接听固定来源的电话和短信,偶尔网速好时可以查看邮箱。
房间很黑,没有一丝光亮,他在看自己给“上帝之鼻”社团发的退出申请。
休学是张文山出面办的,退出这个社团却是肖重云自己的意志。毕竟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东方的肖了。那个眉如chūn山,眼有新志的青年,以及他的才华,都已经被彻底毁坏了。
肖重云发着高烧,浑身一个骨头都痛得要命,混沌的意识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件事必须做,一定要做,再不做就晚了。退出邮件是两天前发的,邮件中他指明了Nicolas接替他,推荐这个人入社。
如果才华不能在他身上展现,那么至少让它在别的更合适的人身上大放异彩。
Nicolas到底叫什么名字,肖重云想不起来,但是他想社团一定能查到的,也一定会认可那位小学弟的名字。
其实从刚才起,想起小学弟这个人已经有点费劲了,正是因为刚才那个念头,才让这个名字一直挂在他的意识里。
邮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
“To 亲爱的肖,我们非常遗憾你退出的决定,同时尊重你的选择。我们决定选用你推荐的人,接替你现在的位置。上帝之鼻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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