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香水店_空灯流远【完结】(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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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给那个孩子带个苹果。小孩成长要营养,这在医院里长大的孩子一脸yīn翳,只有偶尔吃到甜甜的水果,才会笑一笑。
女人只撑了半年。她去世的那天,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上门的是个英俊的男人,和肖晗有些挂相,却明显不同。最为不同的是眼睛。肖晗看人笔直笔直的,恨不得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用目光传到你心底,而男人却是心有深山,yīn冷可怖。
他是个有钱人,付清了张可馨欠下的所有医疗费用,然后站在她的病chuáng前,望着躺在chuáng上的女人:“对不起,我来晚了。肖晗把你藏得太好了,他走之后,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找到这里。”
冯秀英就在旁边,张可馨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
她轻声问:“他死了?”
男人紧抿嘴唇。
“怎么死的?”
“为我死的,挡子弹。”他说,“以后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张可馨愣了很久,然后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滚下来,还没有落下就gān了,只留了一道浅浅的泪痕。
“我恨你。”她终于说,“我知道家族内斗是什么。我一直以为他会回来。我在等他。”
“对不起。”
“肖总,”张可馨重新睁开眼睛。她似乎只悲伤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这种伤痛便被收捡到了看不到的地方,她重新意识清醒,条例明晰。她说话时那种语气,不再带着低沉可怜女人的卑微和懦弱,而是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高高再上的大小姐:“我知道你是谁,肖隶。我不是完全蒙在鼓里的人。”
男人俯下身去:“你要什么?”
“你自己说的,他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她缓慢开口,“希望你说到做到,把他的儿子接到肖家,作为继承人培养,让和你真正的儿子一同,分享你的财富,你的荣耀。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男人点点头:“好。”
“不要让他接触我父亲。父亲会毁了他,会毁了他一辈子。”
“好。”
然后他们又低声jiāo谈了几句。男人出门,冯秀英跟上去。他转身问:“肖公子呢?”
冯秀英指了指站在走廊尽头,看窗外乌鸦的孩童,小心提醒:“肖公子半年前,因为母亲自杀那件事,jīng神受了冲击,很多事qíng都不记得。”
男人低声道:“好的,谢谢。”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着站在窗户边上的孩子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了摇头。
“那就叫文山吧,文理俱惬,心有山峦。”他伸手把孩子抱起来,“肖文山,我是你父亲。”
这个故事很长,讲完的时候,bào雨已经停了。热带风bào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冯护士带着肖重云,打开一间早就没有再使用的病房。病房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单人钢丝chuáng,一个被虫蛀过的绿色chuáng头柜,窗台上有个旧花瓶。墙壁刷的白灰,现在已经发huáng了。
“当初张可馨就住这里。”冯护士指给他看,“她在这张chuáng上咽气的。”
她送肖重云离开:“之前惊讶,是因为我以为肖文山会告诉你。去年他来过这里一次,我们聊了很久。他走的时候还吃了个苹果。”
肖重云一瞬有点站不住:“我哥哥来过?”
“来过,去年找过来的。今天这些话,我一模一样地跟他讲过一遍。我问他过得怎么样,养父对他好不好,他说好。”老护士要去病房查房,把他往外推,“我们还说起了你。他说他有个弟弟,现在过得挺不错的。”
肖重云声音在发颤:“他说我过得很不错?”
“说你跟爱人在一起,很幸福。我问他什么时候也找个姑娘结婚,你哥哥说工作忙,不打算结婚了。”
“哎,你也不劝劝肖文山。他现在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第79章 未来

肖重云在吉隆坡期间,反复想冯护士的那个问题:“哎,你也不劝劝肖文山。他现在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又反复地想自己当时的回答:“是的,他现在还是一个人。”
C国警方终于跟他联系,说通过DNA鉴定,确定死者是张文山。问他愿不愿意把遗骸,虽然没有剩下多少,领回去。
肖重云说愿意。
“其实关于现场的黑帮火拼,调查结果有点奇怪。”调查员对他说,“绑架你的那伙说,他们之所以和张文山发生冲突,是因为在争夺一笔本来属于张文山的遗产。这一点从你的证言中,也得到了证实。”
“对的。”肖重云道,“这笔遗产需要出示一种特殊的香水,所以他们绑架了我。我是唯一会制作这种香水的人。”
“对的,可是这就奇怪了。张文山对绰号‘教授’的人穷追猛打,是在两年前。那时‘教授’还没有找到你,你是自由的。”调查员道,“如果张文山真的也想要那笔钱,他是不是应该先去找你,至少找到能够让他继承遗产的信物,而不是咬着‘教授’不放?”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周天皓上门找他,突然问了一句:“有人要买你循环香的配方吗?”
肖重云回答没有。
周天皓就松了一口气。
算起来,那正是‘教授’开始找循环香的时间点,也是张文山开始收拾这个人的时间点。
“令兄根本没打算要遗产,他就是在单纯地咬着不放,穷追猛打,蚕食对面势力,”调查员想了想,“肖先生,你有什么推测吗?”
“我不知道。”肖重云摇头,“我与他,已经很多年没说过话了。”
“我有一个私人推测,希望不要让你伤心。”调查员说,“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想要遗产,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在保护你。‘教授’只要想找循环香,就一定会伤害你,他是打算在这种qíng况发生之前,摧毁这股势力。包括你看到的那场最后的jiāo战,也有可能是出于这个目的。”
“肖先生,你还在吗?”
“我在。”
“你有一个爱你的哥哥。”
肖重云挂了电话,动身去了马来西亚北面,在泰国在和C国接壤的边境线上,接到了张文山的骨灰盒。他把骨灰带回吉隆坡,去了一座公墓。
公墓离被烧毁的肖家主宅不是太远,在一座教堂后面,一小片斜坡上的糙地。站在糙地上,回头能看见当初大火烧过的地方,还有他们从小玩耍的花园。
张文山曾经带着他在花园里折纸飞机,一架又一架,飞得满树都是,需要佣人用竹竿去打下来。
他的父亲就安息在这片糙地上,母亲也在这里。肖重云在整齐的墓碑中走着,发现两块年生久远的碑。石头上的字迹已经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肖重云仔细辨认,发现上面写着张可馨三个字。
肖晗的墓碑已经不可考了,但是父亲把他妻子的墓,放在了能够眺望家园的地方。从这里,这位母亲可以一直守望他的儿子,看着肖文山渐渐长大,确确实实被作为肖家继承人培养,收获肖晗为这个家族争取的财富与幸福。
父亲大约,曾经是这么打算的――肖重云想。
他去商谈,被告知这片小墓园已经满了。
“不是还有两个空位吗?”肖重云问,“在天使雕像的下面,一左一右……”
“好多年前就有人来,把那两个位置定下来了。”墓园的负责人带着他进了档案室,抽出一本旧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指给他看,“定金很早就jiāo了,我们有登记记录。你看。”
大约是七八年前的记录本,纯蓝墨水的笔迹,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负责人把预定人的名字念了出来:“文山.张。”
“世人皆说我负你,而你想一死了之,盖棺定论,哪有那么容易?”
“我会为你写一篇qíng深意切的悼文,诉说当年的往事。我会如实坦白自己的恶,也会揭穿你的伪善。”
“很早以前,我就选好了两块墓地,一左一右。左边埋葬你,念完悼文,我便去右边找你。”
……
肖重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用力抠紧桌角,才bī迫自己说出话来:“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我哥哥。这是他,为自己选的墓地。”
张文山的墓低调朴素,只有一块灰色的墓碑,没有墓志铭,只刻着他的名字。墓碑上的字是肖重云自己刻的,一刀一刀,刻到石头深处,风雨都化不去。
哥哥,过去太重了,我们都放下吧。
一个人的执念太深了,就会被困在过去,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如果十年前,你或者我其中任何一个人,查到那座医院,结局都不是这样。那天电话里,我说了谎。我对打电话来的调查员说,我们几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不,其实说过。
那天你对我说,亲爱的弟弟,我爱你。
我听到了。
还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念完悼文,就去左边找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如果你愿意等我。人的一辈子很长,你要等很久。
现在想起来,当初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已经不是很痛了。
希望你也如此。
肖重云去了短信上提到的那家银行。
银行的总部设在欧洲一个中立小国,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接待他的柜员是个英国人,在他简单的说明和询问以后,将他请到一间独立的贵宾室。
“在这之前,有很多人声称自己是文山.肖的代理人,来取他父亲托管在这里的资产。”黑西装的柜员彬彬有礼,“他们拿来的东西都错了。你也是肖先生的代理人吗?”
“不是,他已经去世了。”肖重云垂下头,“我是他的弟弟,唯一的亲人和继承人。”
他弯腰,打开手提行李箱,取出一只玻璃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永恒之夏。’”
银行按照肖隶的遗嘱,请来了专门的鉴香师。
炙热的香气充盈了小小的空间,由淡转浓,从温柔转向炙热,转向深qíng,又回轮至温柔的初夏,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鉴香师惊呆了,握住他的手:“这是真正的‘永恒之夏’!先生,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他听到答案以后,瞪大了眼睛:“重云.肖,原来是你!我听过你的名字!”
“你是‘东方的肖’。原来你还在香水界!你还这么优秀!”
肖重云与他握手,互换了联系方式,这位香水新秀走开时,念念不舍:“你知道娇兰的调香师卡斯特吗?他中文说得特别好,中国通――他经常说起你,说有一天会回来的。你真的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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