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回锦:“我去。”
老医生:“叫门口那小伙子去,你给我留这,我还没说完。”
方木赶紧拿了单子去jiāo钱,他小姨照顾着苏太太去做检查。
苏回锦绝望地坐着听训。
方木回来的时候,苏回锦坐在外面走廊上。
夜里了,三三两两的人走过,他脸色惨白地坐在那。
方木过去,站他面前。
像一堵墙,隔绝了世间纷扰。
这么一坐一站,没有话语,过了很久很久。
苏回锦嗓子沙哑地问:“你不回去吗?”
方木道:“陪你一会。”
苏回锦眼睛都痛的,酸苦滚到喉咙口。
“不用了。”
他觉得好尴尬,好丢人,被扒了衣服一样bào晒在烈日下。
他伪装的一切的美好形象,都在这刻分崩离析。
这些没人知道的真相,被从地狱里捞出来,都是馊水,发臭的!
当然,他还有一大堆痛苦,良心的谴责和自我的厌恶。
然而,在方木面前,这些可以往后推一推。
先把地上的皮,捡起来。
“你回去吧,我妈没事。”
方木看着他,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他。
“你不用在我面前难堪。”
“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我觉得很正常。钱我jiāo了,你得拿药,还有几个项目得查。晚饭还没吃,你要什么?”
苏回锦被抬着头,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
“我要粥,糯米粥。”
“好,阿姨要什么?”
“和我一样,她喜欢喝粥。”
“好。”
“现在站起来,你别哭。去一楼拿上药,把验化单jiāo给医生,记好医生说什么。等阿姨查完,我们就回家。”
“嗯……”
他哽咽地答应,站起来的时候坐太久腿麻。
方木紧紧握着他的手。
完了,真的完了。
这么一来,他和方木会锁死了。
☆、自我
高敏临下班被上司叫住晚上招待客户,她下意识想推辞,又忍住了。
回家gān什么?做饭、看电视、等?她太清闲的结果就是像一个huáng脸婆无限期地等老公下班,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她去洗手间补了补妆,跟着老板出发了。
她的这个工作是婚姻的妥协,本来她都要做到分区经理了。方家以她东奔西跑身体不好为由,劝她换了如今清闲工作。
她犹豫过一阵,方木让她自由选择,但他那时创业忙疯了,她不好再提。
那时方木吻一吻她,她就不想往上爬了。她有更广义的追求,一顿晚餐、一杯热茶、一个温暖的怀抱和温馨的家。
然而,往往是天不从人愿的。
她老板在车上瞧了她好几眼。
高敏好笑地:“老板,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吗?”
老板笑道:“不是,我们公司的女同事,也就你能带出来了。我还真找对了人。”
高敏心里有点小得意,她的美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她有骄傲的资本。
她谦虚地道:“哪有,张姐她们也很厉害的。”
老板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不懂,太厉害的女人是主角,到了桌上夺了人家的风头。太弱的女人,又一身烟火气。连扮相都很邋遢,是上不了台面的。你嘛,刚刚好,宜室宜家,不失体面。”
高敏忽然从山巅跌下来,她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脸色。僵硬了半天,老板叫她下车。
难道不到两年,她的光就被夺走了?变成了天下庸庸碌碌的一群,变成了身边那些女人,这太可怕了!
她骤然发现她的生命出现一个偌大的豁口,哪里都不对,哪里都蹉跎、勉qiáng,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qiáng压下内心翻滚的qíng绪,摆出合适的笑容。
客户那边已经来了,几个男男女女先后进包厢。
三男一女,为首一位老总,年纪大些,颇为成熟睿智。剩下几个都是80后,分管一方的领头人。老板向他们介绍时,连连称赞年轻有为。
他们谦让着,谈吐间很开放,非常好聊。大家差不多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讲起金钱和行业前景头头是道。
推杯换盏,高敏观察着那位女士,她化着jīng致的妆,穿丝质白衬衫,高腰格子阔腿裤。对比自己身上这身裙子,真是高下立现,将职业装穿得提升了不止一个level,行动间清慡gān练,英姿飒慡。高敏太喜欢她了,一眼就看上了!
她的妆很自然,又无处不透露小心机。一点不是那种盛气凌人、审美扭曲的大红唇,挎着bào发户的鳄鱼包,张口就chuī一个亿。她很聪明,经验也很丰富,讲话不温不火却都戳中要害。听说她在上海接管一个分部,从客户经理爬上来的。表现好,被老总提升到如今位置。
高敏几乎是崇拜地看着她,眼里发光。
大家吃完,老板提议去酒吧放松一下。那边老总笑说年纪大了,放任底下人作陪。于是几个年轻人,却之不恭便跟着出发。
高敏走到那位女士身边,夜风chuī起她的卷发。高敏觉得她很美,比自己美。这种美让她内心有醋意、有自惭形秽,但也很敬佩。
“徐总,你喜欢什么酒?待会我帮你选?”
徐露看向高敏,“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露露好了。”
高敏不好意思地:“那怎么行。”
“唉,我是来玩的,又不是上刑。你再客气,我可就真不舒服了。”
“那行,徐总您多大呀。”
“我85年。”
“比我大两岁,那我叫你一声露姐好了。”
“高敏?”
“是啊,我是高敏。”
“你很漂亮。”
“你别这么说,我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愧不如。”
“那我是关公咯,我可不要做红脸!”
哈哈哈,她们两个女孩在后面又笑又聊。
到酒吧,直接拼了一趟长桌。
大家谈笑自如,随意小酌。
徐露向她讲解几种jī尾酒的搭配,高敏被灌了一杯蓝色妖姬。
脸色扭曲!!
“你好厉害!竟然喝这种酒!”
那不是普通的jī尾酒,放了最烈的威士忌,还点了火。
“经常出来玩,我喝惯了。”
徐露面不改色。
高敏道:“你经常过这种生活吗?”
“对啊,所以我很羡慕你咧。你多好,有老公,有家可回,过得悠哉悠哉的。”
“羡慕我?我有什么啊,就是一个平凡人。我才羡慕你!有工作,有成绩,潇洒做自己!”
徐露笑道:“做自己牺牲很大的呀,看我都结不了婚。”
高敏一下喘过口气,生出一种压过她的轻松来,比家庭的话她不会输。
她假装安慰徐露:“那你应该早留意了,你身边的青年才俊肯定不少,看上了就抓住啊。女人年纪大了,是不太好……”
她没说完,徐露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男朋友应该不会有嫌我大的问题。”
高敏尴尬当场,方才一丢丢的轻松也dàng然无存。
她勉qiáng说:“那就好啦,你们就结婚啊,还等什么?”
徐露玩味地转着酒杯:“他可是90后呀,说闯不出事业不敢嫁我。不过我不在乎这些,谈恋爱比结婚有趣。”
“哈哈……”
高敏gān笑着。
徐露处处赢她一局,且攻势霸道,qiáng势利落。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比工作、比家庭、比事业、比个人魅力都比你qiáng的人。
她失去了以往光芒,只能像个平庸的凡人仰望qiáng者。
高敏咬紧牙,低头喝酒。
近十二点,他们终于散了。她和徐露在路边道别,徐露和她jiāo换手机号码。
女人轻笑在她耳边喊:“有空出来玩,高敏!不玩就老了,皮肤变糙了!”
高敏麻木地点头,酒喝得太多,思维却很镇静。
她积极地思考,现在她们同龄人一群,好一点的都爬到高管的位子上去了,差一点的依旧混在应届生里。因为年龄大,混个小头、小组长。办公室一群90后小妹追在她身后,高姐高姐地叫她。而她是被边缘化的,她是找不到自己的。
她从前想,她的追求不在此,她有家庭,做个闲职相夫教子会更幸福。
可是现在,她被搁置了。高不成低不就,她连自己要做什么,适合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怀疑自己,她迫切证明自己。
她踩着高跟鞋往家飞奔,酒jīng冲击着大脑,她跑了好几条街,冲回家门。
方木在沙发玩手机,抬头见她。她气喘吁吁。
方木问:“你去哪了?”
“怎么不在家?”
高敏皱眉。
“也不知道发个信息给我。”
“你也没有打电话。”
高敏脱大衣,踢开高跟鞋。
方木沉闷地:“我今天心qíng不好。”
高敏道:“我也心qíng不好。”
她去沏奶茶,方木跟在她身后:“你说给老人炖什么汤比较好?”
高敏皱眉更深,几近厌弃。
“你没有问我为什么心qíng不好。”
“你也没有问我——”
方木看她脸色不好,凑近她:“你喝酒了?为什么心qíng不好?”
高敏转过身,严肃道:“方木,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不!不是商量!是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方木越过她:“能不能也煮个粥。”
高敏高声道:“我说,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你说啊!”
“我要出去工作。”
“你不是一直工作?”
“我说,我要!出去!工作!”
“出差?几天啊?”
高敏要发火了,和他狗屁不通。
“我要竞争分区经理,上司上次和我谈,我拒绝了。现在我后悔了。我要去做。”
“什么?”
“当然还在这个城市,不过我会很忙。家里什么做饭啊、洗衣服、打扫房间,都不要指望我。”
“不是,你想做就做吗?”
高敏眼光要杀他。
“我是说,你不是拒了,要怎么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女人真是天马行空的动物。
方木不当回事,他转回刚才的问题。
“煮个粥吧。”
“不煮,从今天开始不煮!”
“你就顺便嘛,都来厨房了。”
“我说了我不煮,你听不见吗!”
两人又因为做饭掐上了,反反复复为了谁做饭争执不休。
jī毛蒜皮,都翻出来。
最后,高敏都笑了。
她躺在沙发上:“我们怎么了,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吵架。怎么会吵了这么多天。我们怎么了……”
方木心qíng也很差,他抱起被子。
“冷静冷静,也许明天就好了。”
他很累,高敏也很累。
两人分别幽幽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方木早上起来煮了粥,给高敏留了一碗,自己喝一碗,剩下的盛保温盒里带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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