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侄请吃_车厘子【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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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还有隔夜仇吗?何况你俩吵了这么些年,也该消停了。”
“可我爸咽气前一天还骂我来着。说我叫他失望,还叫我滚,就当这么多年养了条白眼láng……”
“不能吧?”武叔叔诧异道,“你爸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
爸爸说了什么刘骁还是不知道——孔阿姨挂断电话,眉飞色舞地进了屋。
“蕴蕴拍了好些照片,他妈妈发到我微信上了,你看,咱家蕴蕴真是太好看了!”孔阿姨拿着手机,一屁股坐在武叔叔旁边。
这件事就这么没了下文。
好在武叔叔的手艺的确jīng湛,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刘骁快把舌头一起吞进去了,连自家向来标榜厨艺的师叔都赞不绝口。饺子出锅的时候,刘骁跟出尘子已经吃撑了,但他们还是qiáng压着已经顶到喉咙口的饱胀感又往肚子里塞了几个饺子。白菜清香混着猪ròu汤汁在嘴里满溢,仿佛在给每个味蕾做泰式马杀jī。刘骁有心再吃几个,孔阿姨不叫他吃了。
“小心肚子撑坏了!”孔阿姨贴心地拿出两个饭盒,给他俩装饺子,“拿着,晚上看晚会的时候要是饿了,热一热吃了。还有一盒,拿去给你爸供上,过年了,也给他吃饺子。”
刘骁跟出尘子再三谢过孔阿姨后,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饭盒走了,临走武叔叔还追出来,要他们明早还来,还有饺子吃。这个除夕夜太美好了,家家户户都传来团圆的笑声,远处的天空炸开了烟花,出尘子抬起头,那一丛烟花恰好将他的侧脸照亮,刘骁忽然觉得,心脏某一处暖暖的、柔柔的塌了下去。
“其实你故意的吧?”他问。
出尘子低下头,眉梢微微挑起一侧,投来个询问的目光。
“你发现我在小区里人缘不好,大爷大妈们都瞧不起我,所以故意每天起这么早,风雨无阻地教大家太极拳。你希望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家能爱屋及乌,也对我改观。后来你更是把报名点设在我店里,你希望大家来报名的时候能顺便跟我聊聊,jiāo流多了,关系就会慢慢改善。”刘骁微笑,“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
出尘子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且笑得有点傻。他好像本来就没指望自己的小心思能瞒过刘骁多久,不过刘骁问他为什么,他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刘骁不追问,他觉得因为什么都无所谓,出尘子肯为自己花这份心思就好。他甚至有点感慨:“好像自从你来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好了起来。”
沿着小区里的水泥路,他们慢慢地、散步似的并肩往回走。刘骁拎着饭盒,回首过去,仿佛一场梦似的:“我爸没了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是今年过年我得一个人过了。挺恐慌的,毕竟这么多年来,跟我爸吵得再凶,我也知道家里永远有他在等我。以后家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的怕得不行。”
刘骁絮絮叨叨,向出尘子讲起那些深埋心中的往事:“我十八岁高考那年,妈妈车祸去世了。家里一下子就剩下我们爷俩了,那几年我们抱团取暖,关系特别好。大三那年,我谈了场恋爱,对方是……”刘骁想说“室友”,考虑到出尘子的接受程度,换了个称谓,“……同学,对我挺好,我们爱得轰轰烈烈。谈了一年多吧,到毕业的时候,他要回老家,希望我能陪他一起回去。”
“那时候真是爱昏了头了,一心只想跟他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跟他去。我回家商量我爸,没敢说实话,就说外地有个挺好的就业机会,想去工作几年。我爸当然是不同意,他连上大学都不许我去外地,工作就更不许我去外地找了。我跟他商量了好几回,好话也说过,狠话也说过,最后一次,谈崩了,我说漏嘴,叫他知道了实qíng。”
哪个父亲能接受儿子是个同xing恋?刘勇觉得儿子大逆不道,是个变态,有病。他去学校找到了正在准备论文答辩的刘骁男友,就在教学楼门口,当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一骂,刘骁跟室友搞同xing恋的事传遍校园,刘骁是北京孩子混不吝,男友好不容易考到北京来,指望论文拿优好好毕业,却成了妄想。刘骁气不过,父子俩在家里又吵了一架,这回摔了盘子碗,一块大花瓶的碎片砸到地上弹起来,割破了刘骁的手,割得他鲜血直流。
曾经相依为命的父子俩开始冷战,直到毕业,刘骁一直住在学校,一个电话都没给家里去过。毕业那天,学校宿舍住不了了,刘骁有点发愁。男友毕了业要马上回家,他叫刘骁跟自己一起走,可刘骁到底放心不下父亲,他不忍心真的就这么走了。
刚巧,刘勇打来电话,叫刘骁回家。
刘骁觉得这是父亲递来的橄榄枝,他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有保健品,还有父亲最喜欢喝的酒,打算回去心平气和地跟父亲谈谈。到了家,等待他的不止刘勇,还有别人。
“这是医院的董大夫,jīng神科权威,”刘勇说,“骁,你坐下,好好跟大夫说说你的症状。”
原来刘勇觉得他得了jīng神病才会好端端的女人不喜欢去喜欢男的,他不知从哪个骗子医院请来了个三脚猫的大夫,要给刘骁看病。
刘骁彻底对父亲寒了心。
他拔腿就跑,刘勇跟大夫起身来追。事后刘骁回忆当时,觉得以自己的速度去跑奥运会,基本没博尔特什么事。他什么都没带,就穿着身上那一身衣服,还有口袋里一张银行卡,买了火车票,跟男友登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他家是个小县城,机会很少,一开始找不到什么工作,我在一家宠物店给人打工,他家里介绍他进了家外贸公司当销售。他家没什么钱,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高中一个初中。我去了没地方住,他安排我住在他姑姑家,对外只说我是他同学。我在他姑姑家住了两个月,他姑姑总给我看脸色,我一气之下搬了出来。你知道的,我从小没穷过,大手大脚惯了,刚开始还租了个两居室,后来工资太少,入不敷出,到最后只能住地下室。”刘骁隐瞒了所有关键的信息,让出尘子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个女孩。
“我已经不记得矛盾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了。”刘骁摇摇头,好像至今都不愿意回忆当时,“穷,委屈,太忙了所以聚少离多,他开始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有一天我在外面吃饭,发现他在跟人家相亲。”
说到这里,刘骁顿了顿,出尘子看到他仿佛用全身的力气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我挺怂的,没敢当场翻脸,趁他没发现我,跑了。我回了那间地下室,不吃不喝只睡觉,睡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有几天吧,给他发了条短信。
我跟他说我看见了,还把所有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告诉他我还是爱他,只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我抱着手机等,我记得特别清楚,发出短信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三十三分,我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他才给我回了短信,就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出尘子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搂一搂刘骁的肩,手刚抬起来,觉得不妥,又放下了。
夜色深沉,刘骁根本没发现出尘子的小动作,他完全沉浸在往事里,至今说起来仍不免难过:“后来的事就挺八点档的,那时候我还小,做事不知道给自己留体面,还去他公司找过他,被保安轰了出来。反正折腾了很久,我才终于接受了分手这个事实。我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打电话跟发小借钱买了张回北京的车票,坐在回去的车上,我看着路边的稻田和大树一个劲往后退,心里那股倔劲一下子起来,把我所有的难过都压下去了。”
“你猜怎么着?”刘骁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我回北京就要面对我爸,要是我这么可怜巴巴地站到他面前,约莫就不是看jīng神科这么简单了。”
出尘子也笑了,他不再做一个单纯的倾听者,仿佛故事发展到这里终于出现了他不知道的qíng节,追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跟我几个发小借钱,开了家宠物诊所。你别看我这样,我那帮发小里可真是有富二代,人家奶奶的房子拆迁了,一拆把全家都拆成了土豪。他们知道我受了委屈,还想大老远过去帮我揍我前男……”刘骁赶紧把那个字吞进去,换以更简洁明了的词,“……那个混蛋呢。那是我第一家诊所,当时在北四环亚运村那边。刚开始生意挺不好做,天天都像要倒闭,后来做出点名气,大概一年不到吧,我就开始请助手了。差不多这时候,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刘骁深吸了一口气:“他叫我回家,语气还是不好,但是保证不会再gān预我的个人生活。头一回我没理,他又来了几次电话,有一天甚至到我店里来了。一年多没见,我没变,他却老了不少。我以前不记得他有这么多白头发,这回见面,他半数头发都白了。”
走到楼前,刘骁和出尘子都不急着上去,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继续说话。城市霓虹太璀璨,显得星星黯淡无光,好在远处有人放烟花,伪装星星,照亮黑夜。刘骁捧着饭盒,里头透出饺子的温热,他抱着暖手,继续对出尘子讲自己跟父亲的事:“我回家了,把原来的店关了,在小区门口重新物色了个地方,开了现在这家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要把我叫回来,你说按照八点档剧qíng,我俩是不是该和好了就像以前一样?其实没有。我回家第一天他就问我病好了没有,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我俩大吵一架,他骂我丢人,说我叫人耍了,跟条狗似的跑回来,正戳在我伤疤上。我就把桌子掀了,回自己房间呆了一天一夜,那以后也不跟他说话。大概四五年吧,我们jiāo流很少,说得多了就吵架。他骂我变态,白眼láng,说我对不起我妈,要知道我现在惹他生气,当初就应该掐死我,我说你现在就可以掐死我,你是老子,杀儿子不犯法,到地底下转世投胎,我绝对不再当你儿子。我俩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吵,吵得全小区都知道,所以后来他们都说是我把我爸气死的。”
“不是。”出尘子一如初见时笃定,“师兄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刘骁很是怀疑地笑了一声。
“癌症的成因很复杂,与基因有关,与生活环境有关,当然,也与……心qíng有关。但把罪过全都归在你身上这不客观也不公平。刘骁,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四年前吗?”出尘子看着刘骁,刘骁自己也不太确定,含糊着点了点头,“师兄开始信仰道教,辗转联系上玄妙观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刘骁,师兄身边的人——比如武叔叔孔阿姨,还是小区其他的叔叔阿姨们——一个信仰道教的人都没有,为什么师兄会忽然信教了呢?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师兄也在苦恼着不知道怎么跟你改善关系,所以才会在宗教中寻求一点逃避与宽慰,也希望宗教能告诉他解决的办法。”
“改善……关系?”刘骁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又一次想起下午武叔叔曾说,父亲早就不生自己的气了,“可是他去世前一天还骂我是白眼l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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