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的脸色倏忽变暗了。
“当然,你们不傻,程雄给你们善款是直接从公司账户上转,但你么,是通过第三方公司账户回款。那个公司,除了以为你是投资人之外,并不了解其中的猫腻,只负责代理付款收款,拿中间好处费。
本来么,做做投资,为福利院谋些利息可以理解,哪怕手段不好看。主要是,每次程雄还给你的,都少于原本的投资金额。之所以还愿意与他láng狈为jian,因为每次你都能从中捞上一大笔。然后用做假账、虚构jiāo易合同和记录来蒙混过关。通过缩减福利院成本,你和他,基本上实现了双赢。”
刘院长被冻住了,半天才抬起一只手,像是举白旗的手势。
他想说话,但发现舌头发颤,说出来的词句都抖得变形了。他不明白,如此机密的东西,这个男人,都不知道是gān什么的男人,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既然能说得头头是道,不用怀疑,他手上的东西也是真的。
他忽冷忽热,感觉马上就要生病晕倒。不用提醒,都知道这件事被公诸于众的后果。
他转到椅子上坐下,态度谦恭起来:“那么,你想怎么样?”
男人抬起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说:“我要你公开曝光程雄挪用慈善款项的事qíng。”
院长此刻真是生不如死,急忙慌张地乞求:“可我这么做,自己也难逃一劫啊!谁都知道,没有我做内应,谁能转移这笔资金?”
男人叹了口气:“如果你曝光,我可以后退一步。不说挪用其他款项,只说程雄借慈善之名为公司谋私利,公开捐助后,私底下以其他条件相要挟,要求福利院退还资金,用作公司周转。说事后会如数返还,但至今没看到款项回来。那么,你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院长心想:这算哪门子退路?这样就有些诬赖的意思了。程雄不是吃素的,会乖乖任我污蔑他?再说,就算他认了,也不是死罪。而我,哪怕不当这院长,估计也不能放过我,这以后的苦头我可有的吃了。
于是,连连摆头:“这不行!一查就查出来了。”
男人说:“你曝光的是今年,有关部门去查,也是查今年的帐,你分几次注资,打到他账户上的,且与程雄jiāo给福利院的金额一致。对你是有利的。”
其实,他安排的内线也就查到今年这笔帐。至于前几年的jiāo易,纯粹是吓唬他。况且那些早已通过审计,想要让才毕业没几年的小线人去摸清底细,基本不可能。何况,他不是监察部门,他的目的,不过随时刺激一下程雄,让他永远别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刘院长有点被弄晕了,不明白这个有利到底有利在哪?顶多不让自己背上罪名,但得罪金主,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男人把手上的资料扔给他,院长接住:“看看这些,也许能帮助你下决心。”
刘院长神色惶恐,双手哆嗦着翻看资料。
“还有一个选择。”
院长顿时眼睛一亮。
“就是第一个选择:绑着炸弹去炸人。”男人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刘院长瘫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说:“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
男人起身离开,他已经给媒体打过招呼。接下来,程式的公关部又要开始忙碌了。
那份资料还在院长手中颤抖。
里面全部是关爱福利院nüè待孩子的照片、还有各项采购清单与实际成本的对比表……
☆、野营
云修靠在车窗上,看两侧的风景往后退去。几片梧桐叶落到玻璃上。车子一加速,叶子飘摇着不见了。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又松又暖,照在身上软绵绵的。后座上,放满了刚才去超市采购的东西,包括面包、水、水果、蔬菜、牛ròu还有啤酒。
柏原看见什么品种的啤酒都想买,云修趁他不注意,偷偷放了一些回去:去郊游,又不是去拼酒。出门前,柏原不顾反对,非把烤架、锅具搬进后备箱,不知道想没想过,真要到外面做东西吃,他俩的手艺都不行。就一天,弄得像要在外面过年。
手机响了,柏原说:“不是领导的话,就帮我接一下。”
云修看了一下:“领导。”
柏原把耳机塞好,喂一声,然后瞪了云修一眼。
挂了电话,哥哥看着前方说:“你现在变坏了。”
“佳琪不是你领导么?”
柏原不说话。最近烦心事太多,跟佳琪都很少联系了。她似乎对此也有不满,刚才问他周末可去逛街。柏原说,要加班。佳琪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后座的女孩伸手搂着男友,云修看着他俩问:“你为什么不想着带佳琪来呢?”
柏原拐过一个大弯,说:“带过来,你们两个又掐架,最后倒霉的是我。还是带一个比较清净。”
云修扭头看向后座:“就我们俩,这些东西够在外面过一个礼拜了。”
“也可以啊,只要你待得住。”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郊区一处比较有特色的景点。实际上就一片小丘陵,地势平缓,周围是软软的天鹅绒糙甸。
每到秋天,很多人喜欢来这里观赏红叶、郊游夜宿。今天金风习习,糙地上早已搭满了各色帐篷,像一个个活泼的蘑菇。
柏原停好车,边走边抱怨拥挤的人群。
云修倒放下了心。前几天,柏原说起去野营,他想又不想。印象中,野营都在荒郊野岭,尤其碰上前阵子那样yīn雨绵绵的天气,总觉得yīn森恐怖。但现在看来,这里就是一个露天俱乐部,没什么好担心的。
柏原望着山脚,建议说:“我们往里边走,人多了烦。”
于是,两人拖着帐篷行李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看见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才停住。溪水很浅,大大小小的卵石□□在外。
小溪旁边有一块平地,算是沙滩。边上的落叶树开始凋零,阳光很容易就照she过来,照得地上的沙砾闪着微光。
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已经有人支起墨绿色的帐篷,一个女人趴在门帘处,好奇地张望着他们。
柏原让云修来帮忙,一边给他传播安全知识。
“如果是夏天,就不能把帐篷支在这种地方。这是河chuáng的一部分,一场大雨,山洪爆发,我们就完了。”
云修把手搭在眼睛上,遥望着溪流的源头:“难道现在不会吗?之前一直在下雨。还是换个地方吧?”
柏原本来只是显摆自己的知识面,没想到他又过度小心了,半开玩笑地说:“怕什么,前面还有人,要冲也是先冲他们。”
“别开玩笑,说认真的呢!”
“哎呦,我的傻弟弟。跟你打包票,没事啊。”
可云修心里有了yīn影,坚持要换。
柏原没办法,只好把帐篷挪到一棵树下,这里比河滩要高出一米左右:“这下行了吧?洪水来了,还能爬到树上。”
“我不会爬树。”
“啊呀,那还得背着你跑。”
云修拍了他一下。
柏原动手能力很qiáng,一会功夫,就把帐篷支好了。他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野营地家伙什都拿齐了,包括两chuáng被子。因为云修说,不习惯睡袋,像毛毛虫那样扭在里面很难受。拿一chuáng被子时,想起地上可能有点硌人,还容易受凉,就多拿了一chuáng当垫被。
等他忙活完,云修爬进去感受了一下,貌似很满意。
隔壁女子一颠一颠地蹦过来,她先看柏原一趟趟地拿东西,又看他在那里归置物品,就用下巴点一下柏原,问云修:“这是你佣人?”
云修没明白。
柏原笑着跟她搭腔:“是啊。”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他就像个少爷,连根手指都不动一下。”又转过来对云修说,“这样,野营就没意思了。”
云修并不看她:“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女子眨了眨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柏原想逗逗这个女子,在她还yù走不走时,加一句:“其实是我不让他gān活,舍不得。”
云修白了他一眼。
柏原很以此为乐,看到人们各种异样的反应,就欢乐得不行。果然,女子又发出“哦”的一声,但内涵显然跟刚才不同了。
然后就看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五十米开外的住处,叽叽喳喳一通。一个男人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露出闪闪发亮的好奇眼神。
“这下好了,不到中午,你就成公众人物了。”
柏原洒脱地回答:“人生需要乐子。”
看别人开始架火做饭,弟兄俩也在河滩上忙碌起来。烤炉简单,ròu串是超市里串好的,把木炭点着,拨弄几下,铺上锡纸,刷点油,把码好的蔬菜ròu串放上去就完事了。
但做饭么?隔壁女子正用石块搭土灶,柏原看着眼痒,噔噔噔跑过去取经。
过一会,他们也有样学样地搭好了一个。柏原拍着脏兮兮的手,说:“上学时候去chūn游、秋游,都没弄过这玩意。怕玩火不安全,不知道少了多少乐趣。”
“所以那么多人想玩火。”
“哼,我是纯粹得不得了的玩火。”
过了一会儿,隔壁女子招呼他去捡柴,柏原让云修跟她去。
半天,这位少爷两手各抓了一小束树枝回来。跟着过来的女子却抱了一大捧,很豪气地拨了一部分扔在地上,说:“送你的!就他手上这些,都不够烧水。”
柏原望着她的身影,说:“还挺可爱。”
“跟佳琪有的一拼,嘴一直没歇。”
柏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是有火花了吧?”
云修朝他扔过去一根树枝,柏原嚷道:“戳眼睛!”
“叫你胡扯!”
柏原心想:总比那个可希qiáng多了。
但并不敢说出来,怕他秒翻脸。
当火苗从石头堆里跃出来时,两人都想开香槟庆祝一下。煎了两个jī蛋,煮了一锅内容丰富的泡面,小青菜、蘑菇、豆腐全一股脑儿全下去了,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期间柏原又跑去捡柴。才烤好的ròu串滋滋作响,柏原给那女子送过去一些。
饭后,云修想去洗碗。柏原不让,自己捧着装有碗碟的盆来到小溪边。
女子正在洗碟子,见状,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男人从帐篷里慌忙出来。女子指着柏原:“你看看!”
都不知道叫他看什么。只见男人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就领悟了,拿过她手里的抹布,开始洗碗。
柏原见状,低着头只想猛笑。
这时候太阳当空照耀,近快十一月的天气,像小阳chūn一般,回光返照一般的温暖。
云修侧在帐篷里翻书,被进来的女子吓了一跳。她一点都不拘谨,爬进来坐在一边,感叹着:“你们这儿还挺宽敞!”
云修只顾看书。
女子拍了他一下,似乎很熟络的样子:“妈呀,长得好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这小腿翘着,小书翻着,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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