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雄在楼下吃饭,脸上没有一点表qíng。要在平常,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qíng出现。但今天,只让想再去叫外甥下来的小姨子坐下来。
他用接近悟道的口吻说:“吃饭吧。总有一天,也会剩下我们两个孤零零吃饭的。”
孩子们长大了,会飞离这个地方。尽管对自己的事业十分自信,但在这个灰蒙蒙的傍晚,他的qíng绪异常低落。总有一天,他们会反抗你的权威,会出去建立自己的生活轨道。而那时,他会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等他们出去散步,柏原出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
小时候,觉得这条走廊又长又暗,现在,还是这个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是感官上的。
墙上依旧挂着当年那些色调yīn暗的油画,大人们说这是艺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人投she在上面的虚荣心。
颜料胡乱地堆砌在一起,就说是难以企及的高度。人们总是在给自己构建高档的陷井,让别人陷入,自己也会陷入,最后分不清谁陷害了谁,欺世盗名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们深陷其中、乐此不疲。就像豪宅的深意,不过供人挡风避雨的地方,再繁复的装饰也掩饰不了qíng感的空虚。
他走进云修的房间。房间里空空dàngdàng,早上铺好的被子整整齐齐。chuáng头柜上还放着那本《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睡衣挂在衣帽架上,像一个茕茕孑立的人。
他怔怔立在地板上,心里开始焦躁。云修几乎没有单独出去过,而且这家伙不喜欢带钱,因为,基本上都是他花钱。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再次想打电话,但忍住了。这时候打过去,也许更容易触动他的qíng绪,让他更不愿意回家。
打开抽屉,看到一只红色首饰盒。里面空空如也,像是一只被挖掉珍珠的蚌壳。
柏原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睡了一觉,白天的qíng景开始变得真实,这种真实让他难以面对,就像以为是噩梦却是现实。
他走到窗口,看着天一寸一寸黑下来,湖面上的灯像鬼火那样飘渺。他想了一会,立即回屋拿了件外套。
帮佣看见他,问要不要热饭时,柏原已经走出大厅,来到院子里发动车子。
正值下班高峰,柏原在滨湖大道耽搁了一段时间,先来到滨湖公园。
冷风从湖面上chuī来,柏原缩紧肩膀,来到他经常坐的地方。那里,除了几个才跳完舞聊天的老奶奶,没有其他人。
他望一眼弯曲向上的山路,白兰花路灯发出微弱的光晕。萤火虫的光聚成这么一堆,都比它亮。云修喜欢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下面。但这么黑,他应该不敢上去。
刚想转身时,又想起人在伤心的时候,可能连鬼神都无所畏惧。决定还是上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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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不看,心里不安。总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云修就在下一秒从山顶跳下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走上来,这地方就像一个鬼蜮。夏天的夜晚,还有小qíng侣在这里偷偷摸摸,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知道又降温了还是在山上的缘故,风chuī着更冷了。柏原在糙坪上来回搜寻,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始小跑着往回走。以前,他总嘲笑云修的胆小。其实,他也胆大不到哪里去。
柏原在公园里绕了一圈,没有收获,转而来到那个酒吧。
他来到吧台,正好看见那个毛发旺盛的歌手从舞台上下来,观众发出挽留的欢呼声。
酒保看到他,刚要去调酒,柏原阻止。他就说:“你朋友没钱,酒费记在你账上了。”
柏原问:“哪个?”
“就在那儿,跟你来过几次,长得很帅。”他一指舞台方向,发现那个位子上没有人,“可能才离开吧。”
柏原一听,急忙出去了。
外面风变大了,chuī得酒吧门口的三角招牌歪歪扭扭。
柏原到处看,街上的行人不多,没看到云修。就这样,他几乎找遍了附近每个酒吧,甚至去了澡堂,都一无所获。
茫茫人海,真要找一个人比想象中难得多。
经过一家刚开业的理发店,他顺手摘走花篮上的一朵花。花瓣落下来,他一边数着“原谅”“不原谅”,一边走在着凄冷的夜色中。最后一片花瓣显示“原谅”,但他抬头四处张望,并没看见云修。
十点半,他开车行驶在湖滨大道上。
路灯照在这条黑色马路上,扭头正好看见那栋别墅,他和云修经常经过的地方。
别墅里灯火通明,二楼窗户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他收回目光,车前灯的光影指引着他回家的方向。
☆、墓前的真相
一阵gāngān的冷风,chuī得那簇杂糙歪在一边。云修觉得这是没人整修的原因。
赵医生没有告诉他,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会在chūn天里开出金huáng色花朵。
云修站在墓前,盯着石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久久说不出话来。横亘久远的岁月,终于等到与妈妈相见的这一天。但浮上心头的,不是激动,也不是难受,而是平静的怀疑。
一早,赵医生对着才起chuáng的他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修想,收留我一夜,就准备带我去见人?也太唐突了。
赵医生不准备解释,只拿出几件衣服,有外套有针织衫,看样子也是新买的。
“不知道你的尺码,昨夜估摸着去买的。来不及洗了,先穿上试试。”
其实,合适不合适,只客套一下,他并没打算去换。心里只想快点出门,然后盘算着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虽然他昨晚就已经在盘算,几乎一宿没睡。
云修惊讶了:昨天那么晚,还出去买衣服?就为今天要出门?
尽管不理解,还是照做了。衣服很合身,赵医生上下打量着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趁还没失控,他急急出门,云修跟在后面。
来到郊区一座墓园门口,云修更吃惊了。
赵医生一声不吭,只管往大门里边走。来到半山腰这处墓前,赵医生望着照片上的女人,像历经半个世纪的沧桑,语调凄怆地说:“苏悦啊,来看看你的儿子!”
云修半晌说不出话来,此qíng此景,比他站在发布会的台上还要震惊。
一个在过去十几年都没怎么打招呼的家庭医生,突然有一天,像骑士那样把自己从危困中解救出来,睡一觉,醒来却发现世界都不再原来的轨道上了。这样一个不算很熟的人,突然把他带到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坟前,告诉他这是你妈妈!
他想问清楚,但一种qiáng烈的感qínggān扰着思维。想到自己的梦到了尽头,虽然一直认为妈妈可能早已离世,但偶尔也会这样理解,她生活在别处,只是出于某种难言之隐才没来看他。
眼前的qíng景如梦似幻,想接受,却又有疑惑。
赵医生是谁?这女人又是谁?他被人不止一次推到台前,然后由旁边人告诉他应该扮演哪种角色。他茫然无措,不确定这是否又是另一个剧本。这些,都是别人给他的设定,自己无力做出判断。
“你说?她是我妈妈?”
赵医生蹲下来,轻轻抚着墓碑,说:“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你妈妈,叫苏悦。她已经等了你整整二十年。”
云修觉得这话没什么信服力。
“昨天跟你说起过的那个故事,知道为什么吗?”
云修手指颤抖,脑袋像被人重重一击,火星四溅。
“那会所是你原来的家。你就是那个孩子,两岁半的孩子。”
如雷轰顶!天旋地转!云修站立不住,要去扶那块墓碑。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那样对他,哥哥那样对他,一场发布会已经让他jīng疲力尽,结果,又来这么一出闹剧。
妈妈已经死了,可那个会所,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全家烧死了,怎么自己又成为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孩子了?这些话语灌进他的耳朵里,落在他的心上,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纷纷爆炸,碎片横飞!
等等,说他的家在会所,那么?
赵医生似乎明白他的疑虑,指着旁边一个墓,镇定地说:“这是你爸爸,也来见见吧。”
爆炸过后,脑子里一片废墟,以前固有的记忆被打得稀碎。如果这也是戏,就得佩服编剧了。
从昨天开始,自己的人生好像突然驶入了快车道。他是多不喜欢车子失控的感觉啊。一路疾驰而来,来到这个之前从没来过的地方。
先是有人告诉你,妈妈不在那条无尽的道路上,再不可能找到她。而你的爸爸,竟然也早已不在人世!
是真是假,难做评断。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他在程家又是怎么一回事?在别人家度过了年少青chūn,现在又突然来告诉他真相,究竟出于何种用意?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他扫过之后又重新念了一遍,感觉这名字很熟悉。
赵医生像dòng悉他的心理:“周涵是你爸爸。之前曝光的录音,里面就是你爸爸跟程雄的对话。”
记忆突破防线,汹涌而来。关于周涵,他太熟悉。所有跟程式地产有关的□□,都会带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爸爸,不,程雄说过“这个yīn魂不散的家伙”。这么个人,居然是自己爸爸!他怔怔望着医生,想怀疑眼前这个人,没准他策划了这一切。
可目的是什么?看着他侧面发白的鬓发,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
可如果他不是程家的儿子,程雄怎么会收养对手的儿子呢?虽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除了这次发布会,并没感觉出来他对自己和柏原有什么不同。
“程雄之所以收养你,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他一直错误地以为,你是他的孩子。”
赵医生说起那个午后,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风也从外面chuī进来。
“程雄对你妈妈有非分之想,做了非分之事。你一生下来,她就急着让我帮她做鉴定。我取了你的指尖血。你妈怕周涵怀疑,撒谎说医院有要求,需要抽取父母的血型样本。你爸是个简单的人,想都没想就让我抽了。虽然知道我不是这个医院的,但他知道我是医生。
送去鉴定的那段时间,你妈妈一直很焦急。她是个冷静又聪明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焦灼难安。不知道是不是产后忧思过度,还是生产过程中有些问题,突然恶露不止,于是在医院又住了一段时间。结果出来后,我趁你爸不在时,偷偷把鉴定书送过去。
她反复看了几遍,一开始很高兴,接着就露出忧郁的神色。我问她这个结果不满意么?她叹着气说:‘周涵找到那个肇事者了。’
你可能不明白肇事者,但应该听说过程雄涉嫌雇人撞死他大哥的事qíng。那件事,是真的,因为你爷爷……”
赵医生看了一眼云修,他在旁边很安静,不知道是在认真倾听还是在认真发呆。
他认为没必要把这些事说出来,就调转话头,“因为你爷爷曾在程式地产工作,他了解程雄的底细。但不管怎样,这起事件已经被作为普通的jiāo通肇事致人死亡结案了。你爸爸因为跟程雄的恩怨,不肯放手,非要揭他老底。你妈妈惴惴不安,她知道程雄这个人,为了自己会不择手段。她不知道丈夫这种盲目的行为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样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