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笑得心尖儿疼。
教练都没伸头去看与前车的距离,只是颇为无奈地说:“都照你这么停,一条马路只够开两辆车。”
接下来直行、拐弯,都没什么大差错,教练放松下来,继续开聊,这回说起女孩子开车。
“现在人喜欢自动档。我看女孩啊,还是买手动档的车比较安全。自动档踩起油门来,那一个无底限啊。手动档至少还有离合,想加也加不上去……”
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身子往前一甩,又被猛地撞回座位。再看,已经开到三岔路口。惊慌之余,狠狠瞪一眼:这小子,活脱脱把自己刚才的话演绎了一遍!
“急什么!松开油门,离合踩到底,刹不住的qíng况下点刹,点刹,懂不?”
柏原吓得脸一阵绿,确认云修没事后,便不再说话。再扯下去,都不知道是来陪他练车的还是来祸害他。
云修鼓着脸,教练老在说说说,害得他分神,总不由自主去想他说的qíng况。
教练看看十分冷淡的柏原,只好吐几口气,耐着xing子教他怎么往回开。
过程虽然纠结,但云修还是顺利考取了驾照。可拿到驾照跟开车上路又是两码事。眼下,看着这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柏原有点理解教练的bào躁了。
从家门口出来,至少已有半个小时,却连以前的小学都没开到。真的是爬也爬到了。一大早,自己非要心血来cháo地带他出来练车技,现在抱怨未免迟了一些。
作为十八岁成人的生日礼物,爸爸送了这辆车。听说现在年轻人生日都流行送车,况且,十八岁,算人生一个转折点。他不想儿子在同龄人中无话可谈,虽然他同时认为这些小年轻的jiāo往没任何实质意义。
此行的目的地是湖滨公园。但以这个速度爬行,他飞快看下时间,估计还得开上半小时。他曾一度想看看朋友圈,但总在云修的一惊一乍中吓得停止动作。想着一低头,可能小命堪忧,也就专心替他盯着路况。
公园比想象中快到。柏原看着他从驾驶室里出来,简直一副盛况,那表qíng就像重返地球,双脚一着地,如释重负。
柏原笑他:“这哪是开车啊?根本是车开你。”
经过的路人不时朝这辆车投来艳羡的目光,云修却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累赘。
兄弟俩靠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片区域中,云修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公园了。没事时,他俩就会过来转转,跑跑步、发发呆。云修低头点开微信,吓一跳:五十多条评论!
去年微信出现后,柏原像发现新大陆,激动不已,一天到晚怂恿他下载。云修对此不很感兴趣,但身边很多人都开始用,他也不得不赶这个cháo流,否则连基本信息都接收不到。
他朋友不多,现在圈里很多都是认识柏原的。抱着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的观点,大家齐刷刷附带加了弟弟的号。云修很少发微信,一是觉得没意思,二是觉得自己生活中没什么好值得到处宣扬的。只是偶尔给那些喜欢热闹、喜欢招摇的人点个心,发个表qíng什么的。
可这微信明明是自己发的。文字:我的起chuáng方式,下附一张照片。以为自己在梦游还是健忘,等点开图片,才发现柏原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窃笑。
今天早上,柏原来叫他起chuáng。云修只穿着背心,一条肩带还歪了,露出半边香肩。哥哥想要整蛊他的心不由迫切起来。做了个亲脸的假动作,用手机拍下来,然后把自己眼睛P黑。本来想把整个脸涂黑,觉得太惊悚,就放弃了。
存好照片,云修还是赖着不起。
“不要后悔哦。”
云修烦不胜烦,拿被子蒙住脸。
柏原拿掉被子,说:“会闷死。”一边趁他还没睁眼,把这条微信发出去了。
尽管,云修发现这个比预料中要迟得多,但效果达到了。看他现在这副yù死不能的表qíng。
“幼稚。”
柏原不知道这话是说他还是说那些评论者,但还是很得意:“你哥会炒作吧?我敢说你哪一条微信都没这个震撼。”
云修把手机递过来,嘴角一扬:“来看看到底有多震撼?”
看完评论,哥哥的表qíng初晴后雨。
评论里清一色把矛头指向他。这些人大多是柏原的死党,对他的一举一动,了然于胸。只P个眼睛,有人对话柏原:哥,就算涂成一朵乌云都能认出来你。末尾一连串嫌弃脸。还有人发笑哭的脸:一大早,被吓到了。都吃不下早饭,柏原你必须赔!有人觉得他下手不够狠,拿这种照片忽悠人。有本事,传个动图啊!……柏原心里骂:动图?真以为我变态?是我亲弟好吧。
“自取其rǔ。”云修删掉微信后警告他,“以后,不准动我手机。”
“闹着玩,gān嘛当真。”
云修不再理他,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每年这时,是湖滨公园最热闹的时候。去山顶,是图清静;在这里,是图她的烟火气。平时,他跟柏原喜欢去山顶的大石头上坐着,聊聊天,看看远方。但今天是周末,那块高地估计早被qíng侣们占据了。而且因为踩油门,脚踝生疼,也就懒得往上爬。
柏原问起他的大一生活,问有没有见着顺眼的女孩。
“没有。”
其实,开学那天,他感觉到有人在注意自己。学工商管理的女孩不多,看过去都是差不多类型的。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宿舍生活。以前上高中是住家,现在要四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生活,心里有些不安。室友们很和气却又跟他保持距离,大概听说了他的出身。其余三人很快熟络起来,学习吃饭都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云修不喜欢被人隔离的感觉,尽管即使有人邀请他加入,通常由于说话直接,也不太合群。
第一天,集体打扫教室,女同学们凑在一堆叽叽咕咕,不时朝他投来不明含义的一瞥。连她们都在躲他,云修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提着扫帚自顾自打扫,直到有个女孩把簸箕放到面前,他才抬头。
女孩身材细瘦,五官像身材一样简洁单薄。大眼睛,高鼻梁,但说不出哪方面的原因,她看起来并不好看,或许是稍黑的肤色,或许是过于瘦削的脸庞。这是入校以来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腔的人,她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我叫朱可希。”
云修没有伸手,只回答:“哦。”周围女孩的议论声像煮沸的牛奶沫从边缘溢出。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在心里感谢这个女孩,至少,她没让他觉得自己另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萌,在哪里捏?作者自带孤单狗属xing……
☆、眼中钉
不知刮的哪股邪风,程雄站在十八层办公室里,恨恨地望着落地窗外高低起伏的写字楼群。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高架上蚂蚁般密集的车流。也能看到那处老式居民楼杂乱的灰白色屋顶,身处闹市却迟迟不接受拆迁,像一颗顽固的蛀牙。
报纸上那些人在大肆宣扬一种新论调,称qiáng拆抗拆已成头号群体xing事件,房地产业维持稳定费用在持续增加。文章分析,土地溢价及其利益分配机制是房价高涨的幕后推手,认为这种外溢效应存在严重财产xing分配、分割的不均。反而言之,如果当初允许土地作价入股,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
程雄看完,觉得屁话连篇,满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味。分你一杯羹,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了。可能人的心态大多如此,所以,直到现在,仍有人揪着他的过去不放。
沈道成进来,溜一眼报纸,眨着眼皮:“无凭无据的,让他们闹去吧。”就出去了,说是等核准好新楼盘的审批资料后,会留意报道动向。一旦出现状况,会及时处理。这老家伙,越混越油,都会图安逸了。所以才那么早谢顶!
在那篇房地产文章的下面,另一则报道在揭程雄与周涵的旧事。但凡涉及往事,这个在其他方面雷厉风行的人就坐立难安。他弄不懂,一个死去那么多年的人跟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有什么纠葛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猜测?
这次引起公众注意的,并非二人当年的股份争夺战,而是隐隐提到周涵蹊跷的死因。他问沈道成能不能告这报纸诽谤,但律师给了更中肯的建议,说对方只敢隐she,表明没底气。你一告,反而增加事件热度,得不偿失。程雄只好作罢。别的且不说,但对于周涵,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还是怪他自己:又蠢又无知,还不肯老实待着。
当年周父凭借功劳,顺利取得公司10%的股份。程雄承认,在公司最初转型时期,没有他的慧眼独具,公司业务不会发展得这么好。
随着房地产兴起,许多专业人士都在预言中国产能过甚,房地产业尤大。但周父不这么认为,反而是在地价逐步上扬之时,依然建议程雄分阶段、分批次买进地皮。在别人犹豫地价持续高扬,是否会影响销售时,周父果断出击。
程雄一开始还顾虑资金问题,周父建议他先把闲置土地反租给政府,这样,不至于在空置这段时间里一无所获,一面仍旧申请贷款盖高楼。事实证明,他的这些决策对当时公司来说简直是一笔完美的投资。
两年后,周父开始有计划地带儿子参与某些项目。这让程雄略感不快。不知怎么,他可以忽视周父以前的过错,却对周涵没有容忍度。可能比起老子,他能力太弱,浮夸劲却不减。
照理说,周父如此煞费苦心,不过是想让儿子稳妥继承股份,能在公司有一席之地。但儿子不愿听他安排。对周涵来说,程雄虽已不是当年寄居在他家檐下的穷书生,而是顶头老板。他就有那么一股傲气,以至于两人不得不碰面,或不得不共同参加应酬时,他永远都是一副少爷架子。程雄不知道周父圆滑的处世之道怎么就没能在儿子基因里传承,不过,他很清楚的一点是,趁老头子还能为公司奉献余热,姑且忍之。但以后的事,他不屑地望着周涵不可一世的脸,想:苦头都给你攒起来,让你一次吃个够!
周家的人都不长命,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躲起来吃jī乱补的原因。一年后,在完成股份转jiāo事务后,这个老狐狸病逝了。程雄虽有些遗憾,但想起他眼睛深处闪烁着的狡黠之光,遗憾的同时也庆幸他活得不长。跟这种人一起久了,谁也搞不清最后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猎物。
虽然在职位上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但做事上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周涵对经营一窍不通,人总说被猪油蒙了心,程雄想说,他是被jī油糊住了脑袋,亏那老太太还想给孙子补补脑子。接连出现工作差错后,程雄二话不说就撤了他的职。
周一早会结束,空dàngdàng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周涵,像只被遗弃的包。工作人员来清场时,他扶着脑门不肯离去,思忖着怎样才能出这口恶气。老头子去世没到半年,程雄就这样玩他。说撤就撤,一点机会也不给,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更气愤的是,当年跟在周父身后卖命的元老们,关键时候,居然没一个出来为自己站台,没一个人对这种糙率的处理决定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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