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梁姝没再去找那个男人,她成为那位美国大兵的qíng人,随着美军从苏比克湾撤离,为了谋生梁姝来到天使城。
开始,她也曾经坚持过,比如她坚持只为客人唱歌,但来天使城的男人们并不是为了听歌唱而来的,而且梁姝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女人。
七、八岁时,梁鳕成为了霓虹街上一到晚上就无家可归的孩子之一,而梁姝也过惯了那种白天都躲在家里睡觉,晚上对着镜子打扮的生活。
近几年来,随着天使城的没落,失去竞争力的女人们坐上皮条客的船,船会把她们载到海上去,把她们送到那些长期在海上作业的男人面前。
有时候一次一呆就是一个礼拜,甚至于半个月。
站在布帘门口,三年前,也是在这里,梁鳕曾经拦住梁姝,哀求、撒野、痛哭。
“妈妈,别那样做,求你别那样做。”“梁鳕,你端盘子赚到的钱也许可以jiāo房租,即使可以jiāo房租,那妈妈的烟呢?”“妈妈……”“梁鳕,你会给妈妈买烟吗?”
梁姝口中的烟是梁鳕从小到大最痛恨的恶魔,但那却是天使城女人们的心肝宝贝,一种用大麻混合的自制烟,成色越高价格越贵。
当天,看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嘶声揭底:“没有它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但会枯萎,会不快乐,会认老认命。”“梁鳕,要怪就怪老天,都怪老天爷给了妈妈一副好嗓子。”“如果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会好点。”
心的麻木大约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渐渐地,梁姝对那种自制烟的渴求更高,三支烟两美元过一段时间后变成一只一点五美元,再到上个月的两支四美元,可梁女士能赚到的钱更少了,于是乎,她开始变得健忘了起来,老是忘了这个房子是要jiāo房租的,房租水电费,米缸没米了……
门帘里传来轻轻咳嗽声,梁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倒好水,撩开卷帘。
房间小得只够容纳一张上下铺、一个双人布橱、一张豆腐块大小的chuáng头柜,剩下的也就来回五步活动空间。
梁女士躺在下铺看相册,脸上表qíng看起来还算愉悦,见她进来还冲着她笑,一笑起来左边脸颊就呈现出深深的酒窝。
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女人,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即使浓妆艳抹,但笑起来的模样有一股少女般的娇憨劲,梁鳕想这肯定是和嘴边那个酒窝有关。
但遗憾地是,梁鳕并没有遗传到梁女士的酒窝,要是能遗传到就好了,最近她老是这样想,要是她笑起来也有那样酒窝的话,那么她的啤酒一定会更加受欢迎,男人们都喜欢甜姐儿。
梁姝招呼她一起看相册。
相册里大多数是梁女士引以为傲的照片,现在相册又新添三张照片,她披着披肩和长相还算英俊的男人站在一起,背后海天一色。
“妈妈这个礼拜和他在一起。”梁女士指着照片的男人,“他表现得像一位绅士,身上一点也没有水手的那种粗鲁。”
又来了。
梁女士用了大段篇幅来描绘她那一个礼拜和那男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样很难得,以前每次从海上回来时,她把在那些男人身上受的气都发泄到梁鳕身上了,总是“那些家伙在海上生活久了,一个比一个变态。”“嫌老娘老?!也不闻闻他们身上的那股臭味,闻起来就像是地沟里腐烂的动物内脏。”等等等。
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门外站着为毒贩们gān跑腿工作的当地人。
这人梁鳕认识,自从gān了这份工作之后,他把从前那个老土的名字划掉,改成和英王子一模一样的名字,逢人就说“请叫我威廉。”
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家门口还能有什么事qíng。
在梁鳕接过纸袋时这位老兄还不忘摸了一把她的手,冲着那张被天使城女人们形容成像狍子的脸做出“滚”的口型。
关上门,摸了摸纸袋,分量不少,一言不发,梁鳕把纸袋往chuáng垫上丢。
“小鳕,”很难得地梁女士叫起她小名,每次她叫她小名时都没好事,“你也知道妈妈无法抗拒漂亮男人,这次妈妈没有赚到钱,那位家里有孩子和老婆,妈妈不忍心……所以……”
一颗心往下沉,果然,毫无意外。
“你也知道妈妈不能没有烟,所以,妈妈打电话给你们经理,向他预支了你下个月的工资。”
梁鳕一动也不动站着,外面毒辣的日光似乎穿透了木板屋的化学材料,引发胸闷、作呕。
背后传来gāngān一笑:“你们经理很好说话,我猜你肯定是能帮他赚钱的员工,妈妈一直都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
如果不是这一天经历这么多事qíng,走了这么多路的话,梁鳕一定会把那杯水往那个女人脸上泼去“我受够你了。”
是啊,受够了,这都第几次了?忘jiāo的房租得她来jiāo,忘买的米得她来买,她哪有那么多钱。
下个月要怎么办?木然撩开卷帘。
“小鳕,”背后的声音带着少许慌张,“你生气了”
“没。”真没生气,只是累,“我得回学校一趟。”
房东家吊扇呼啦啦转动着,孩子在凉席上睡觉,一边放着很受菲律宾当地人喜欢的自制凉茶,梁鳕猜凉茶里一定放了冰块和蜂蜜,润了润嘴唇,身体稍微往风扇处移动,她都快要热出病来了。
“你要gān什么?”不友善的声音在叱喝着,那是房东的女儿。
房东女儿接过梁鳕的一百美元,并且传达了母亲的话:要是每次都拖房租的话房子她们要收回去。
琳达对于梁鳕的出现并没露出多少惊讶表qíng,平常时间周五下午没课,再加上晚上得工作她一般都不会出现在学校。
“去我房间洗个澡,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还可以在我房间睡个觉。”琳达把房间钥匙jiāo给了梁鳕。
琳达是瑞士人,她的菲律宾外jiāo官丈夫死后来到这里,在这个只有五十名学生的学校瑞士女人既是老师还管理财务,人手不够时还客串清洁工、厨师任意一个角色。
去年,琳达的女儿去了苏比克湾工作,善解人意的瑞士女人让她在周一到周四时间住进她女儿的房间。这样一来可以让梁鳕省去很多尴尬时刻,梁女士在家时偶尔会带男人回家,家里房间就只有一个。
夜幕降临,梁鳕站在亮huáng色路标下,沿着路标指示就是天使城了,霓虹、毫不规则的建筑让它看起来像一颗五彩琉璃球,在暮色中褶褶发亮着。
这就是天使城,你只要兜里有二十美元,就可以买到姑娘们娇媚多qíng的笑容。
第8章 温礼安(01)
周五、周六晚上是天使城最热闹的时间,打算到苏比克湾旅行的、前往吕宋岛看火山的、纯粹是为了打发无聊夜晚的游客成为天使城的主力军。
这晚德国馆客人很多,在电子音乐、啤酒泡沫的刺激下,也就简短的搭讪几句,来自世界各地、素不相识从三三两两变成数十人,再发展成为几十人。
桌子拼在一起,这几十人瞬间变成看似无话不说的关系,一边看表演一边看女人。
后台化妆间,戴着各色头套的兔女郎们在低声jiāo流客人给到她们手中的小费:澳大利亚男人大部分慷慨,最小气地通常是日本男人,话最多的是法国男人,美国男人一碰到自我介绍时声音特别响亮。
梁鳕闭着眼睛,再过五分钟后,就是拳击赛半场休息时间。
她今晚状态有点不好,下午流的汗太多,一拨又一拨似乎要把她身上的水份抽gān,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汗渍不断从毛孔处渗透出来,这迫使得她得不停往自己脸上补上散粉。
现在她的脸一定看起来像一面刚刚刷完的白墙吧?
今晚的五分钟似乎比任何时候走得慢,好不容易,那五分钟走完,经理准时打开化妆间门。
梁鳕出场名次排在第九位,这是她自打成为兔女郎最靠前的名次,她最近表现不错,一般经理会按照兔女郎们啤酒销量来决定出场名次,越靠前出场的在场上分配的时间会多一点。
从前面几位笑逐颜开的表qíng看,今晚客人应该很慷慨,轮到她了,呼出一口气,把啤酒商标举在头顶上。
举着啤酒商标牌,沿着四角台,脸朝着台下。
走到光线充足的广角处时眼睛不能睁得太大,如果眼睛睁得太大配上那么厚的粉会显得面目狰狞,往台下的目光也不能带有明显的目标xing,要点到为止,微笑要恰到好处,走一步停一下,停顿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十二寸高的鞋子如果动作幅度过大的话会显得像穿马蹄,这样会让男人们倒尽胃口。
左边角的男人摇响铃声,铃声一响就代表着那位摇响铃声的先生结账时会多出一笔三十美元的额外开销,促成这三十美元生意的兔女郎可以抽取十分之一酬劳。
三美元在大部分兔女郎们眼中不怎么样,她们更看重地是买下啤酒的男人会不会在她们倒酒时邀请她们一起回家,因为一时兴起掏钱买比市场价还高出数十倍的啤酒的客人通常不担心荷包问题。
目光从环着四角台而坐的客人们脸上一一掠过,梁鳕看到两张熟面孔,下午在度假区的那两个男人,在她目光往着那两人座位时,麦至高朝着她比了比手势。
微笑弧度没多一缕也没少一寸,目光越过那个座位,背后响起摇铃声。
让梁鳕感到意外地是摇动铃铛地不是麦至高,而是另外一个人。
在她为买了她啤酒的男人例行倒酒时,男人正式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黎以伦。”
这个名字梁鳕从天使城的女人们口中听过,管理克拉克最大度假区的男人就叫黎以伦,个别见过黎以伦的女人如是形容他:年轻、有型、能力qiáng。
她们说:“能成为那样男人的qíng人肯定是一名幸运儿。”
天使城的女人们留不住从这里过往的男人,她们就只能短暂地吸引住到他们的目光。
天使城也有男人,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而真正坏到骨子里地恰恰是这些男人,他们专门骗天使城的傻姑娘们,花前月下,几句甜言蜜语就骗走姑娘们的心和积蓄,包里放着姑娘们的积蓄,临别前深qíng款款:在这里等我,我赚到钱就回来接你。
接个屁。
几年后,胶原蛋白在姑娘们脸上了无踪迹,取而代之地是夜生活在她们脸上留下风尘。
一次聊天中,从城里刚回来的人谈起她在街上遇到穿着名牌衬衫的某某,咬牙,买了前往城里的车票,按照那人提供的所在方位,等了一天有一天,终于,让她看到昔日和自己花花前月下的男人,男人手里牵着粉嫩嫩的孩子,一边站着一看就是在省城出生的美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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