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盖到了蒋逊头上,贺川说:“挺像个样。”
蒋逊要拿走:“像什么样!”
贺川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动,说:“村姑。”
蒋逊说:“你挺像渔夫。”
“你这是拉我凑对?”
“谁拉谁!”
贺川似笑非笑:“我拉你了?”
阿崇站远几步,摸出手机,给渔夫和村姑合了一张照。
暮色四合。
蒋逊领着那两人来到丽人饭店的时候,饭店花园里已经升起了篝火,篝火边是一张大长桌,花园中央摆了一张圆形的舞台,舞台上已经布好了音响,打好了灯光,大半的员工已经聚在这里。
只是大家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三两个人偶尔低语,音响没音乐,厨房的胖师傅平日见到蒋逊就笑,现在他却唉声叹气。
石林一早就见到了他们,他和阿崇在昨天已经认识,就剩下贺川。
石林笑着伸出手:“昨天多谢你们帮忙,王潇的家人很感激你们,他们说过几天再上山和你们亲自道谢。”
贺川和他握了一下:“客气了,举手之劳。”
“我也得谢谢你们,他们是丽人饭店的客人,有什么事饭店也有责任。”
石林请两人坐下,蒋逊趁空问他:“出什么事了?”
石林静了一会儿,说:“白先生下午走了。”
贺川看了一眼蒋逊。
蒋逊愣了一下,声音清清冷冷:“哦,白夫人怎么样?”
“白夫人还在医院,她想把白先生葬在山上,不过没什么希望。”石林笑了一下,“行了,先坐下吃吧。”
他又拍拍手,对员工说:“都过来坐!谁第一个唱歌?上去准备!”
长桌位子刚好。蒋逊坐在石林边上,对面是贺川和阿崇。
音乐很快响起,唱的是凤凰传奇,耳熟能详,边唱边跳,一会儿“月亮”一会儿“荷塘”,气氛渐渐活络。
大家知道贺川和阿崇昨天救了人,好奇得问东问西,一个员工说:“徐先生就是坐了白先生的救护车走的。”
气氛又低落了。
“白先生今年来这里就是养病的。”
“可我看他们别墅里这些天来来往往都是客人,怎么养病?”
“他们夫妻都喜欢热闹,白先生其实就想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我听说,白先生早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了,上个月他和白夫人重游了度蜜月的地方,这个月就回了这里,他们当年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我要是哪天死了,死之前也要去一次我和我老婆度蜜月的地方。”
“你省省吧,你和你老婆不就在隔壁村度的蜜月!”
大家哄笑。
“我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我一定先把存款都花了!”
“我要环游世界!”
“我要吸|毒!”
“你什么人啊!”
“那我要去睡山下的小花!”
“不要脸啊!”
有人问:“老板,你想做什么?”
石林没准备,想了想,说:“先给我爸讨个儿媳妇?”
大家乐呵起来,又问阿崇。
阿崇笑嘻嘻地说:“我要跟冰冰看场电影!”
“冰冰是谁?”
“范冰冰啊!”
大家轰了一声,又问贺川。
贺川拿着酒杯,手肘撑着桌,转了转杯子,似乎想了一下,才说:“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个答案太笼统,大家不满意。
蒋逊只顾着吃菜,贺川瞟了她一眼,把矛头转到她身上:“你呢?”
蒋逊一顿,大家都朝她看来。
蒋逊笑道:“治病。”
大家不解。
蒋逊说:“有时间环游世界、度蜜月、睡小花,为什么要等死?我要好好的活!”
贺川看她半晌,笑了一声。
音乐继续,大家越聊越起劲。
蒋逊吃饱了,回饭店里喊换班的员工过去吃饭,回来的时候看见贺川站在临近篝火的一棵树下,那里半明半暗。
贺川看见她了,招了下手。
蒋逊走过去。
贺川问:“这是什么糙?”
树底下,围了一圈“糙”,深绿色,杆子上结着叶,没被昨天的雪压到,活得挺好。
蒋逊说:“这不是糙。”
“那是什么?”
“是老鸦蒜。”
“什么?”
蒋逊形容了一下:“老鸦蒜,开的花是一爪一爪的红。”
贺川问:“什么叫一爪一爪的红?”
蒋逊伸出爪子,凌空抓了抓:“红色的,就是一爪一爪的红。”
贺川盯着她的爪子,忍不住笑了,又问:“什么时候开花?”
蒋逊说:“叶子掉光的时候。”
她看了眼那一株株的“糙”,她曾经见过上面盛开最炽烈的红。
蒋逊往饭店里跑,贺川叫她:“去哪儿?”
蒋逊回道:“一会儿下来。”
没多久,她抱下来两只大西瓜,胖师傅把西瓜切了,大伙儿分了吃。
贺川没吃,他看着蒋逊捧着西瓜,大口大口的咬,蒋逊侧头看他一眼,眼神瞟了瞟他的西瓜,在问:你不吃?
贺川摇摇头,笑着摸出一根烟点上。
舞台上又换了人唱歌,这回上去的是个四十好几的广东人,拉着洗碗大婶的手,洗碗大婶先唱:
“我信爱,同样信会失去爱
问此刻世上痴心汉子有几个
相识相爱相怀疑
离离合合我已觉讨厌
……”
男的接着唱:
“我怕爱,同样怕得不到爱
问此刻世上痴心女子有几个
相知相处相拖欠
缘缘份份我已觉无聊
……”
贺川吸了一口烟,烟头和篝火一样亮。
他不知道老鸦蒜,但他知道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
蒋逊没说,老鸦蒜别名彼岸花。
☆、第 19 章
一夜过后,石林起程回老家。
还剩四天就是除夕,饭店里的部分员工也在这天返乡,留下的人基本都是当地的。
胖师傅的家就在山腰的一个村子里,今早他拎来一纸箱的土jī蛋和土鸭蛋给蒋逊:“你拿去跟阿崇他们分一分。”
蒋逊问:“为什么要分给他们啊?”
胖师傅说:“昨晚阿崇留了他的电话给我,说我哪天想抽脂可以找他,他给我打半折。原来他是医生啊!”
蒋逊呵呵了一下,拎着篮子走了。
贺川9点起chuáng,又接到了村长的电话,说王福昨天后半夜已经回来,现在正在家里。
蒋逊的车已经等在外面,贺川拉开车门,见到地上多了一个挡路的纸箱,里面的东西用报纸包着。
他问:“什么东西?”
蒋逊说:“土jī蛋。厨房师傅让我们三个分了,说感谢阿崇给他抽脂打半折。”
阿崇乐道:“我行医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收到jī蛋红包啊!”
贺川上了副驾,说:“我那份归你了。”
阿崇说:“我要jī蛋gān什么啊——”
贺川说:“没跟你说话!”
那就是对她说的。
蒋逊发动车子,说:“那谢谢了啊!”不要白不要,土jī蛋挺值钱。
上了路,蒋逊问:“昨天还剩下几个地方没逛,现在继续?”
贺川说:“去金星村,认识吗?”
蒋逊没多问,点头说:“就在山腰。”
盘山公路已经来来回回几趟,贺川和阿崇对路也已熟悉,去村里倒还是头一回。
进村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抬眼就能看见一条条像绸带似的云缠在四周群山上。路两边都是农家乐,车速刚刚缓下来,站在农家乐门口的那些阿姨统统盯了过来,招着手吆喝他们进店。
蒋逊绕过他们,朝贺川给的地址驶去,没多久,车就停在了一栋两层楼的农民房外。
贺川下车敲门,开门的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婶,大婶很热qíng:“你就是贺先生吧?快进来快进来,村长早就跟我们说了,我公公前些日子走亲戚去了,昨天半夜火车刚到的家。”
贺川笑道:“打扰了。”
王福今年快90了,庄稼汉子,身体格外硬朗,能走能吃,口齿清晰,记xing也不差。他知道贺川的来意,早早就翻出自己的日记本。
那年他才12岁,在村里的学堂读书,放假的时候就去山上别墅做工,住在上面的都是大官和老板,他得到的赏钱比下地赚得还多,那段童年时光他印象深刻。
但他头一次碰到有人来打听这么久以前的事,不免多了个心,对贺川说:“你为什么想知道王老板和他五姨太的家在哪里?你是他们的什么亲戚?”
贺川说:“我想找的人叫王云山,他是王老板和五姨太的儿子,王老先生今年也77了,早年我和他认识,他在单位离休以后,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王福问:“那你找他是……”
“请他帮个忙。”
“帮忙?这个……”
王福觉得贺川的说法有点诡异,他看着贺川的模样打扮,也不觉得他像个好人,他不愿让王老板的后人惹到什么麻烦。
王福得不到真话,就什么都不说。
蒋逊和阿崇等在车里,没有跟进去。
阿崇坐不住,一会儿听歌,一会儿抛jī蛋玩,嘴里还咬着根烟,车里空气呛人。
蒋逊把所有车窗都摇下来,问:“你怎么不进去?”
阿崇说:“懒得进去,跟我又没关系!”
蒋逊问:“你们不是一起的?”
阿崇说:“是一起啊,他来找人,我来度假!”
过了会儿,他笑嘻嘻地贴上前,问:“诶,昨晚我看你和他躲在篝火边上说悄悄话,聊什么呢?”
蒋逊说:“聊种花。”
阿崇:“……”
阿崇说:“他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啊!”
蒋逊笑道:“你挺了解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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