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路_金丙【完结】(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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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歌真老土,这歌出来的时候我们还没生吧?”

  蒋逊说:“我生了,这歌90年代的。”

  沼泽地、砂石路,这首歌一直伴随,在别人的车里放着,她在悬崖边轻哼,不知道歌名。

  “同是天涯沦落人

  在这伤心者通道上同行

  ……”

  蒋逊把手机放回去,边上的人轻呼:“蒋姐,你脸怎么这么白啊?”

  蒋逊摸了一下:“是么?”

  ☆、第69章

  饭后蒋逊没走,坐在花园里把玩手机。石林切了水果出来,说:“吃点西瓜。”

  蒋逊看了眼,西瓜鲜红无籽。“买的挺好。”

  “不是买的,是白夫人给的。”

  “白夫人还在山上?”

  “嗯,办完丧事之后她就一直没走。”

  蒋逊点点头,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小口,西瓜香甜,红艳如血,像盛夏时开在树底下的颜色。蒋逊望了眼不远处的树,那里围了一圈深绿色的“糙”,杆子上只有叶。

  她问:“老鸦蒜还没开花啊?”

  石林一笑:“还没到七月呢,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

  “啊,没想起来。”蒋逊说,“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是这么说的吧?”

  “嗯……怎么今天这么文艺?”

  蒋逊摇了摇头:“突发奇想。”

  石林顿了顿:“它就是老鸦蒜,可以入药,消肿止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蒋逊将目光投到他脸上,突然道:“你女朋友走了多久了?”

  石林一愣,过了会儿:“十八年。”

  蒋逊又问:“你为什么种老鸦蒜?”

  “……她喜欢。”

  “她得的是什么病?”

  “……你那个时候还小,她没得病,是见义勇为。”

  蒋逊点点头:“是了,她救了个小孩。”顿了下,“你打算一辈子守着这间饭店?”

  石林望向栽在树底下的深绿色的糙,说:“我是守着她。”

  她就在那里,尽她最后一分努力,从一株树苗长成大树,树下栽着她最喜欢的烈火一样的彼岸花。

  蒋逊跟随他的视线,轻声道:“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另一个人,付出一生呢?”

  半晌,对面的人回答:“能为另一个人付出一生,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到。”

  阳光高照,漫山绿意,一栋栋别墅掩映在树林中,蒋逊走出丽人饭店,恍然之间,觉得时间过去很久。

  她上了饭店的面包车,在车里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发动,朝山下开去。经过白公馆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望去一眼,曾几何时客似云来的别墅,现在已经冷冷清清,楼上玻璃窗前立着一道清瘦的影子,孤孤单单只她一个。

  蒋逊放慢速度,打了个方向,往山上去。

  到了浮云台的路口,蒋逊停好车。

  小路阶梯用山石铺成,凹凸不平。午饭时间,游客不多,蒋逊站在浮云台正中,长发被风chuī乱了,阳光温暖着山林,她顺了一下头发,定定地望着远方。

  那时有个人问她:“有火吗?”

  “过来,给我点火。”

  “买东西都送赠品,你没点‘增值服务’?”

  “烧着了……继续。”

  “那我还是你第一个客人?”

  后来那晚,有个人递给她根烟,跟她说:“怎么,钱没拿回来,想跳崖?”

  “你喜欢耳朵。”

  “说我心太浮,你刚在饭店呢?”

  “你心很脏吗?”

  浮云台上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们只是过客,没留下脚印,只留了点烟灰,风一chuī,也什么痕迹都没了。

  谁知道他们曾来过这里?

  蒋逊回到面包车上,继续往前开,没多久到了刃池。下车走了半天,才看见两道小瀑布,最冷的时候过去了,瀑布周围没有了冰晶,只剩下薄薄的水雾和沁凉的哗哗声。

  那时候有个人语气不善:“不介绍介绍?”

  “400一天,带你来玩儿的?”

  她第一次跟人介绍景点,磕磕绊绊,枯燥无趣。

  那天来的早,这里还没游客,只有一天一地,一池一瀑,再也无人见。

  谁知道他们曾来过这里?

  蒋逊继续向前。

  青山公园,红粉翠白,花香悠远,一阵风过,花瓣如细雨一样洒落,灰白色的石椅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那天有个人说:“我没闻到该闻的,闻到了不该闻的。”

  “门口有三棵百年黑松,明霞山上还有其他地方有上百年的黑松?”

  “找人。”

  “找我祖宗。”

  满口胡话,她半信半疑。

  那时刚日出,天边一片暖红,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边上的小姑娘,游客来了,他们走了。

  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没照下那抹初升的旭日,谁证明他们来过这里?

  蒋逊上了车,独自前行。

  点荷潭,荷花未开。

  灵泉,那个人第一次牵她的手,站在巨石上告诉她他两天后离开。

  车子停在了232号别墅前,三株黑松郁郁葱葱,竹林像片绿色的海。

  那个人说:“挖什么?泥鳅?”

  “笋?”

  “整座山都跑遍了?”

  “爬过树吗?”

  “掏鸟蛋?”

  “抓鱼?”

  “我不冷——”

  “我热。”

  只有微光的竹林中,她举着伞,晃了下竹,露珠滴在伞上,叮咚叮咚,她和那个人近在咫尺,只差一点点。

  他只是个过客,不再走近,就永远是一个过客。

  “蒋逊?”

  一道声音,蒋逊如梦初醒,看向来人,似乎还没从梦中走出,她张了张嘴,叫不出对方名字。

  “蒋逊?”

  蒋逊又试着张了张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卓文……你怎么在这里?”

  卓文剪短了头发,穿着件棕色的夹克衫,裤腿有灰,像风尘仆仆。他说:“我送外公的骨灰过来,中午刚到。”

  “真巧。”

  卓文看她脸色,问:“你怎么了?”

  “什么?”

  “出了什么事,魂不守舍的?”

  “没啊。”

  顿了顿,卓文说:“你住在山上?”

  蒋逊摇头:“不住这里,住我妈那边。”

  “今天怎么上山了?”

  蒋逊说:“上午去了趟殡仪馆,顺便来了趟丽人饭店。”

  卓文一愣:“殡仪馆?”

  “嗯……我爸过世了,明天出殡。”

  卓文没料到:“那……你一个人?”

  蒋逊想了想,说:“不是。”

  “谁陪你?”

  蒋逊没答,卓文自动理解:“贺川?”

  蒋逊笑了下,还是没答,她问:“怎么今天才到?”

  卓文说:“前两天还有点事。”

  天快黑了,卓文下午在山上逛了一圈,最后才来了这栋别墅,没想到能碰见蒋逊。骨灰还没撒,卓文跟蒋逊往回走,说:“不知道该撒哪里,浮云台那儿开阔,这里是外公出生的地方。”

  蒋逊说:“哪里都好,这里是明霞山,哪里都一样。”

  卓文想了想:“还是这里吧,尘归尘土归土,外公从这里来,从这里去,他会高兴的。”

  骨灰盒小小一个,这么大一个人,最后成了灰,装在盒子里,就像刚刚落到这个世界的大小一般,不占地方,什么都没带来,也什么都没带走。

  卓文撒着骨灰,风一chuī,它们纷纷扬扬飘远了,最后不知会飘向哪,是融进土里,还是落到水里。卓文一边撒,一边说:“外公,走好……”

  “外公,这里是明霞山……”

  “外公,回家了……”

  一声声,跟风一样飘远了,蒋逊静静看着,为那位老人送行。

  结束后,卓文说:“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承载他的记忆……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他回家,提前买好了寿衣棺材,纸钱蜡烛也准备好了,还有照片,那张照片,是好几年前照的。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不行。”

  蒋逊问:“什么不行?”

  “舍不得……想留,但是留不住,舍不得他走,他做了再多错事,做过再多补偿,那些都跟我无关,他对我来说,就只是我的外公而已。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了。”卓文轻声道,“我最后悔的是,我不知道他心里的事,让他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年,到最后,我也没能好好陪着他。最亲的人,却永远无法跟对方说出最真的话。”

  天黑了,又上盘山公路,路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车的影子忽长忽短。

  那时6点26分,山顶日出,她送那个过客离开,云的影子,树的影子,像有生命一样爬上坡。

  最亲的人,永远无法跟对方说出最真的话。

  蒋逊渐渐看不清路,她拿出了手机。

  宁平镇。

  下午三点,午饭才刚刚上桌,王潇没什么jīng神的拿着筷子说:“也不知道蒋姐姐怎么样了,都不给我来个电话。”

  阿崇笑话她:“你蒋姐记过你号码么?”

  王潇说:“记了,我上回跟她睡的时候跟她jiāo换了号码!”

  张妍溪递给贺川一碗饭,坐边上小声问:“蒋逊那边怎么样了?”

  贺川说:“她爸明天出殡。”

  “她家里还有人吗?”

  “……没了。”

  张妍溪愣了愣:“那她就一个人啊?行不行?”

  贺川笑着:“她比男人还qiáng,没问题。”

  吃完饭,王潇拿着阿崇的手机玩,突然喊了声:“你怎么有蒋姐姐的照片?”

  “啊?”阿崇走过去一看,“是这个啊,差点儿忘了!”

  “什么时候拍的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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