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天都通话,差不多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小时。
她讲笔试题目和简历设计,他听,提建议。
腻歪的话说得少,仿佛两人还是以前的师生关系。
聊完校招,聊完工作,两个人也会聊点儿生活琐事。
秋来天气渐凉,晚上空调忘了关,早起重感冒。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被陈知遇听出来,隔天就收到快递,感冒药、消炎药、止咳药一应俱全——江浙沪地区就这点儿好,快递抵达及时。
晚上打电话说起这事,笑说要不以后就去给马云或者刘qiáng东打工了。
“你想去杭州?”
“杭州也挺好的,宿舍有个同学就是杭州人,说杭州宜居,就是房价贵。”
陈知遇笑一声,“择业眼光放长远点,别这么急功近利。”
“您不愁这个,买房全款都行,我们可是普通人。”
“我还能让你住大街上不成?”
苏南笑一笑,不置可否。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阳台上。”别的地方都有人。
“今天旦城下雨,你感冒还没好,进屋去吧,别在外面淋雨。”
“淋不到的,阳台有顶呢。”
他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那笑声dàng过来,像是贴着耳朵,“下周六来旦城。”
苏南眼睛亮了,“能给我带崇城的鲜ròu月饼吗?我听人提过,说是很好吃。”
“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回头去给你找一找。”
她立马就jīng神起来,比喝了三袋三九感冒灵还管用。
周一,苏南去参加一家国内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公司的面试。
群面,大家签到领号,被叫到的再上去对应房间。
苏南比预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然而洲际酒店的会客大厅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大家各自等候,少有人jiāo谈,气氛凝重沉肃,只听见音响里不停传来叫号声。
以前没参加过这么大公司的面试,第一回来,这阵仗让苏南有点发憷,昨晚在宿舍里看的那些“面经”,好像一个字不留地从脑海里溜走了。
七点半,苏南拿上简历去楼上房间面试。同组共八个人,小组讨论商量做一款新的互联网产品。
苏南面对陌生人反不如在熟人面前拘谨,发言算是踊跃,也没什么错漏的地方。她自认表现算不得太好,但也算不上差。
回去等群面结果。晚上八点,宿舍另一个也去参加的学生,收到了二面的通知。
苏南听见她的欢呼声,去看自己手机,没有一点动静。
等到十点,确信自己是被刷掉了。
晚上照例给陈知遇打电话。
雨已经停了,公用的阳台上能看见对面三棵笔直古木间悬挂的一轮月亮,清辉泠泠。
“你感冒好些了吗?”
苏南“嗯”一声。
“喉咙不疼了就可以停药,平常多喝点儿蜂蜜水。”
又说“嗯”。
那边顿了顿,“怎么了?”
苏南勉qiáng笑了笑,“在想怎么周六还没到。”
陈知遇笑一声,“想我了。”
“嗯。”
这一句低不可闻。
她手cha在衣袋里,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盯着脚下,鞋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陈老师,您明天有课吗?”
“有,上午的三四节,而且还是在新校区,给大一的本科生上。”陈知遇叹一声,“当老师没意思。”
苏南笑了,“您不要消极逃避。”
“可能是因为你没在跟前。”
“敢qíng您在旦大的课是冲我上的?”
陈知遇笑说:“看你跟小萝卜头一样特认真记笔记,有成就感。现在小孩儿不行了,上课尽玩手机。”
“谁是小萝卜头了……”
陈知遇笑一声,“周六过来跟你上课。”
“你办公室都没有了,被副院长征用了。”
“不是非得在办公室,哪儿不能上?”
苏南哀叹,“您饶了我吧,不想听课了。”
话题绕着绕着,就越来越远了,直到电话结束的时候,苏南也没跟陈知遇提起群面惨败的事。
十一点半,爬上chuáng。
宿舍已经关灯了,大家各自躺在chuáng上玩手机。
苏南chuáng靠窗户。睡不着,也不想刷手机,掀起窗帘的一角,看见树梢顶上的月亮,散着有点儿发青的光。
***
在教室里半数脑袋低垂玩手机的低沉气氛之中,陈知遇结束了三四节的课。他讲课真不无聊,前几年还因为开了新闻评析课,以犀利冷峻又幽默的讲课方式,评上了崇大的“四大名嘴”。然而总有学生宁愿去刷微博上那些转载了三四道的碎片信息,被动往脑袋里塞一堆不成体系的观点——连思想都称不上。
早年还为这事儿生过闷气,渐渐就看淡了。从此也沿用大部分老师的做法,一学期点三次名,做三次小作业,期末论文或者闭卷考核。爱听不听。
十二点,准时下课。
半路被管学生工作的老师叫去办公室,耽误了点儿时间,等出院大门的时候,是十二点半。
院办门口一排新栽的樟木,跟新校区一样年轻,就四五年的光景。
靠中间的一棵树下,立着一道人影。
白色中袖上衣,袖口开得大,显得手臂格外纤细。牛仔裤,收脚,九分的,露出光洁的脚踝,脚下是匡威的帆布鞋。身边,一个十八寸的黑色拉杆箱。
垂着头的,此刻忽然抬起来。
目光对上。
眼里碎了点儿阳光。
陈知遇一愣,很多qíng绪涌上来,也没细想,大步走向前,挟着阵风。
快到跟前,苏南抿嘴一笑,“陈老师。”
陈知遇站定,语气很平,“吃中饭了吗?”
“没呢,刚下高铁。”
“走吧。”牵过她立在一旁拉杆箱。
苏南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搜寻着,没找出一丁点儿惊喜的qíng绪。
心脏像是断线风筝,晃悠一阵,笔直往地下栽。
她垂下目光,跟在陈知遇身后。
树荫下,整齐停放着一排车。
陈知遇掏出钥匙按了两下,一把拉开后备箱,把拉杆箱放进去。
苏南踌躇着,上了副驾驶,呆愣坐着,有点没滋没味。
片刻,陈知遇锁上后备箱,绕去驾驶座。
拉门,摔门。
钥匙往中控台上一扔,抓住苏南胳膊,欺身往前,往座椅后背上猛地一按,低头就吻下。
苏南愣了下,片刻才反应过来。
舌头卷着她的,有点粗bào,弄得她有点疼,又有点喘不上气。
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滑上肩膀,紧紧捏着,停了片刻,往下。
隔着衣服,盖住她胸,用力一捏。
也疼。
但沉到底的心,一霎就又飞起来。
他以前没这样,再怎么亲她,手掌也只在背上腰上逡巡。
过了好一会儿,陈知遇脑袋才退开,但手臂仍然圈着她,很仔细地看,“从什么车站来的?”
“崇城南站。”
下了高铁,还要坐一小时地铁。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声,我去接你。”
“您要上课呢。”
“我要是今天请假呢?你不就扑空了。”
苏南笑一笑,“再说吧。”
“蠢不蠢。”
“……其实是来崇城面试的。”
是个不算太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原本没打算来的,昨晚临时改的决定。
抬眼一看,陈知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只得又说:“……想你了。”
陈知遇盯着她眼睛看了半刻,又要低头。
苏南赶紧一推他,“前面好像有个白头发老师盯着这儿看……”
陈知遇:“……”
“啊,是你们院长!”
陈知遇放开她,整整衣服,“……先吃饭。”
第23章
我爱你,我是个怪物,但我爱你。我卑鄙无耻,蛮横残忍,等等等等。但我爱你,我爱你!
——纳博科夫《洛丽塔》
·
陈知遇在新校区所在大学城还有个公寓。
郊区低价地,政府大手一挥批给三所高校建新校区,房地产商闻风而动,不过半年,商品房雨后chūn笋拔地而起。
学校与房地产商合作,校内老师得利,能以极低价格拿到房子。陈知遇不缺这个钱,也跟着入了一套,简单装修,备来新校区上课时用。
陈知遇下午还有课,在大学城内解决午餐之后,领着苏南去了自己公寓。
极安静一小区,苏南从进大门就开始紧张,怕在崇大老师扎堆的小区里碰见陈知遇熟人。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下了车,跟陈知遇一道走进一栋楼,刚刷开门,迎面出来一老师,男的,四十来岁,公务员标配似的一件黑夹克,戴眼镜,腋下夹着书。
“陈老师下课啦?”
陈知遇笑着一点头,“韩老师去上课?”
“去实验室,去指点几个学生折腾报告。”
男老师目光在苏南身上扫一眼。
苏南忙说:“老师好。”
男老师略一点头。
苏南又冲陈知遇露出个标准礼貌的笑容:“下课了还要麻烦陈老师帮忙借书,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在这儿等您吗?”
陈知遇掠过一眼,“就这儿等吧。”
这位“韩老师”不疑有他,从两人身边绕过,推门出去了。
这救场,简直用上了半辈子智慧。苏南还没在心里夸完自己,抬头一看,陈知遇瞅着她似笑非笑。
“你怕什么?”
“……我无所谓,您还在这儿教书呢。”
“我都不cao心这个,你倒是替我cao心上了。”
苏南笑看着他,“您还这么淡定,我可是听说过,崇大新闻院院长治学严谨,您被院长叫去谈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要是找我喝茶,肯定也少不了你那一盅。”
“你已经不是我老师了!”
“一日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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