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创业?”
“我想先给人打打工,偷点儿师。”辜田笑,“而且我需要启动资金,h司外派来钱快。”
苏南:“……”
这是她听过最奇特的来h司的理由了。
辜田说起这些事儿神采奕奕,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吃方便面,或者盗卖蓝光手机膜,是多么值得可耻的事qíng。
羡慕。
这是苏南唯一的感受。
大学城到市中心要一个小时,到半途,肚子又一阵阵绞着,坠涨闷疼。
辜田瞧她一眼,“怎么了?晕车?”
“没,大姨妈……”
“你昨天不是疼过了吗?今天还疼?”
苏南摇摇头。
辜田把车内暖气开得更足,“吃点儿止痛片?我这儿有芬必得。”
“不吃了,忍忍就好了。”
照着顾佩瑜给的地址,车在一处清静的高层公寓小区门口停下。
苏南跟辜田道别,刷门禁卡,顺利进去。
陈知遇的公寓在中层,出了电梯,安静无声。
苏南在门口停下,摸出口袋里钥匙,cha进钥匙孔试了一下,打开了。
屋里拉着遮光的窗帘,白天也昏昏暗暗。
伸手摸进门墙壁,摸到开关,摁一下,奶白色灯光倾泻而下。
屋里有股久无人居的气息,苏南走去窗边,拉开了窗帘。
金色阳光裹着细粉一泻而入。
第一回来,免不了好奇。
苏南转身,这才发觉客厅靠西靠北墙壁,立了两个比人高的黑漆木柜子,有点儿像是她在什么玉石店看见的,用来展示翡翠玛瑙的立柜。
玻璃柜门反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好奇走过去,握着把手,拉开了柜门——
绿帘石:单斜晶系,晶质体;质量,1.23kg;密度,3.40g/cm;摩式硬度,6-7;双折she率,0.032……工业用途,透明晶体可磨制为刻面宝石。
蓝闪石:单斜晶系,晶质体;质量,0.67kg……
苏南愣住。
过了半会儿,才又移动视线。
阳起石、三斜闪石、橄榄石、黑云母、正长石……
有一口气突然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悚然抬头,视线从上而下,从左而右,高两米宽三米的两扇立柜,全部……都摆放着石头。
阳光下,晶石熠熠生辉。
浅绿、深蓝、暗红、曜黑……
穿透了时间的眼睛似的,把或明或暗的光泽,投进她的眼里。
静。
时间凝滞了一样的静。
很久很久,苏南都没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儿太静了。
高天流云,旷野深谷,千万年呼号的风,都停息于此。
就像是……
一处只供一个人瞻仰的,爱qíng的遗迹。
苏南退后一步,站立片刻,又猛地向前一步,把柜门重重合上。
漆黑木柜,扑簌簌往下落灰。
几步跑过去拉上了窗帘,立在窗户那儿,与耸峙的立柜遥遥相对。
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把在窗框上沾上的灰尘揉进了眼睛里,视野之中,终于彻底一片朦胧。
***
一小时公jiāo,再坐半小时山区观景巴士,赶到顾佩瑜住的别墅,递上从公寓里拿来的三份文件,已经是下午一点。
顾佩瑜专等她到了,才一起开饭。
等吃完,苏南又qiáng打jīng神陪她在起居室里cha了一会儿花。
顾佩瑜拿剪刀剪去了桔梗过长的jīng,cha入玻璃瓶的净水之中,一看苏南,正捏着玫瑰呆愣地站着。
“苏南?”
苏南回过神,“阿姨。”
“怎么了?看你有点心不在焉的。”
“没……”苏南勉qiáng笑了笑,“晚上导师要跟我通话问论文的问题,我没太准备好,心里没底……”
“你早说啊,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顾佩瑜放下手里东西,转动轮椅到苏南跟前,握住她的手,“你先回去忙吧。我听知遇说了,你快要jiāo论文初稿了,最近肯定都没法消停。我是怕知遇出差了,你一个人待着无聊,才喊你过来消磨时间的,没想到倒耽误你了。”
“没耽误,您客气了。”
顾佩瑜往楼上喊一声,让保姆把司机叫过来送苏南下山。
顾佩瑜送到门口,看她脸色苍白,不甚有jīng神的样子,又叮嘱她注意休息,不要过于cao劳。
车沿着林道缓缓往下,叶间光线一道一道地爬过车窗。
苏南头靠着玻璃窗,脑门上冒冷汗。
腹里一阵阵剧痛,像有人拿着剪刀在一刀一刀地绞。
忍不住,让司机拐去附近最近的医院。
苏南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冲司机道了声谢。
司机有点儿踌躇。
苏南笑一笑,“您就跟陈夫人说已经把我送到了就好了。”
剧痛再次袭来,她在那儿蹲了一会儿,眼前发白。
等这一阵疼痛消退了,才缓缓站起身,挪动着进了门诊。
***
辜田接到电话的时候直接吓傻了,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开着车赶去医院。
推开门,就看见病chuáng上白色被子里,微微拱起来一团。
“苏南。”声儿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那一团微微地动了一下。
辜田赶忙过去,轻轻碰一碰她肩膀。
苏南“嗯”一声,缓缓地转过头来。
一张脸纸一样的白,显得眼睛格外的黑,深不见底。
辜田摩挲着,抓住了她被子里的手,发凉,冰碴一样。
“你……疼不疼?不是大姨妈吗?怎么……”
“不疼了。”
她眨了一下眼,垂下目光。
恰好跟平常正常来大姨妈的日子撞上了,不然她不会疏忽大意到现在才来医院。
来迟了,只能清宫。
“通知陈老师了吗?”
“没。”
辜田去翻自己手机,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连手指都有点儿抖,“我帮你给他打一个……电话号码是?”
没听见动静。辜田抬头,却见苏南一双眼睛深水一样的平静。
“不要打。”
辜田一愣,“……为什么?他得负责吧?”
苏南闭眼,背过身去。
上午瞧见的,那些五光十色的石头,又像是整齐地罗列在她眼前,睁着眼睛一样,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
“你不要打……是我自己犯贱。”
第39章
若深qíng不够对等,愿爱得更多的人是我。
——w·h·奥登
·
天已经黑了。
初冬的季节,天黑得早。只是一转眼,夕阳鸣金收兵,剩两朵形单影只的暮云收拾残局。
辜田载着苏南回到大学城的公寓,不放心,特意留下照顾她。不会做饭,去附近gān净的餐馆买了粥、jī汤和清淡的蔬菜回来。
苏南没有胃口,只喝了两口jī汤和小半碗的粥。吃完又卧chuáng休息了两个小时,等再醒来,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辜田把手机调了静音玩游戏,看苏南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直接退出游戏,“好些了吗?”看她点了点头,把她搁在一旁充电的手机拿过来,“好些了,那就给陈知遇打个电话。”
“不要。”
“起码问他要点营养费呢!”辜田心里,陈知遇已然跌下“高校男神”的神坛,降格为了“玩弄女学生”的中年渣男。
她看一眼苏南,“解锁密码?”
苏南沉默片刻,还是说了。
辜田把手机解了锁,直接翻通话记录,往下一拉,联系最频繁的就是一个“陈老师”,直接拨过去。
听见拨通响了一声,把手机递给苏南。
苏南神色怏怏地接过。
“吃饭了吗?”那边背景声嘈杂。
苏南“嗯”一声,“……在做什么?”
“还在吃饭。”
“……又喝酒了么?”
“没怎么喝,要听一堆人互相捧臭脚,没劲得很。”
辜田在旁边着急得不行,使劲给苏南使眼色。
苏南缓缓吸了口气,悄悄攥紧了手指——
“陈老师……”
“今天……”
两个人,话撞一起了。
苏南:“你先说吧。”
陈知遇笑一声,声音里疲惫,但也带点儿掩饰不住的高兴,“今天得了两个奖。”
“……什么奖?”
“社科院和学界联合举办的,鼓励创新学科和课题。孙院长馋这个很久了,选报了好几年都没评上。“
苏南沉默半刻,才“嗯”了一声。
安静一会儿,听见陈知遇像是吐了口气,估摸他是把烟点上了。
陈知遇:“你想跟我说什么?”
像被温水浸泡过久,说不出的惫懒。
苏南垂下眼,陡然之间,是彻彻底底的不想说了:“想问你生日能不能回来。”
陈知遇叹声气,“……真说不准,明后还有两天的jiāo流会。”
“没事。你回来再补过也是一样的……”
辜田把电话听了大概,待苏南挂了电话以后,叹息一声,“他生日?”
“后天。”苏南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算了吧。回头我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说。”
包括外派的事。
今天打定了主意讳莫如深,自己心灰意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不愿意扫他的兴,更不想他以后每年过生日,都得想起这么一件丧气事。
辜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从小到大,除了有意被倒霉父亲丢去历练,基本都是顺风顺水,长这么大没有谈过恋爱,感qíng上几乎没受过伤。
寻常女孩子,从幼年到成年,一路得趟过多少次的荆棘,背负多少的鲜血淋漓?
被背叛、被出轨、被抛弃、被离婚、被辜负,被始乱终弃,被桎梏加身。
更多敏感,更多不忍,更多善良,是以当伤害降临的时候,也越发万箭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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