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熟悉的霉变气味，让他敏感的鼻腔不受控制的发痒，接连几个喷嚏后，急速扩张又收缩的扩胸运动折腾的胸腔里针扎似得疼，因着这点痛，他的神智终于清醒，并且，在一瞬间瞠大了眼。
冲进浴室刷牙洗脸，就着洗脸时满手的水划拉一把头发，将睡醒乱翘的发根压下去，再从柜子里挑出最正式的衣服套上，一连串脚不沾地的动作让他在门口穿鞋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好不容易撑着门框熬过眼前发黑的呕吐感，却在按亮电话屏幕看时间的时候彻底傻住了。
六月十七日，星期二，十六点二十三分……
难怪屋子里暗的跟什么似的，还以为是晨起……原来已经到huáng昏……
胃里饿得能滴血，一阵阵的抽筋似得疼。整个肠子好像都被人卷成一团随意抛上抛下的甩着玩。叶明顺着门口的墙壁一直往下滑，整个身体都在发虚，盗汗，一阵阵的冷热jiāo替让他再没力气站起来，那么困难，往上递了多少好话塞了多少红包才预约到的时间就这么错过去了，孩子们……该怎么办？
沮丧的男人忽然僵住了身体，把视线定在手机上。
嗡嗡的震动让落到地上的手机开始原地画圈，叶明哆嗦着手将它拿起来，按下接听，男人的脸色随着话筒里传来的话语一寸寸的白下去，等到他放下电话，整张脸已经白成了一张纸。
无故旷职两天，视为自动离职。
也就是说……他失业了，在最艰难的时候。
叶明yù哭无泪，悲催的只能猛扇自己耳光。可是打了两下，他自己就先没了力气。
又是一阵手机震动接进来。
叶明机械的拿起电话。
“喂，明子吗，你和柯老板怎么说的啊，他们今天过来，招呼都不打就拆房，小七他们差点被活埋，你怎么办的事啊，不是原来还说下个月才拆的吗，这大晚上的，就算天不冷，难道就可以叫孩子们去睡天桥啊？叶明，你会不会办事啊？你是不是把柯老板给得罪了啊……不是叫你好好说，求求人家的吗……”
哇啦哇啦……
手上劲一松，还在哇啦哇啦发出一阵阵质问声的手机顺着胳膊叽里咕噜的滚下地，叩的一声轻响，也不知道撞了哪，一下子消音。
这就已经拆了？叶明这下真是绝望了。
一定是因为他慡约，他们那种有钱人，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自己慡了约，一定被当成藐视人家了，柯老板才会一气之下，提前拆了福利院……
一定是的，怎么就……就睡过去了，忘了什么不好，这种关系到几十个孩子生活的重要事qíng，怎么就能起不来呢？
叶明眼泪都快下来了，工作工作丢了，福利院福利院的托付又没完成……
连这个地下室的房租都只够再维持半个月的……房租……
颤着手指头勾回地上的手机，幸好只是误撞了关机键，叶明打开通讯簿，分类里有不知所谓一栏，叶明咬牙，按通。
一个小时后，一身冷汗连发脚都湿漉漉的叶明站到了一栋高层写字楼的一楼大厅。
在门口的警卫防贼似地眼光中，叶明拨通了电话。
“我……呃……到了。”期期艾艾的说完，对面只是哼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总服务台的值班人员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打量着被警卫拦在门口正原地画圈的láng狈访客，“嗯，好的，罗先生，好的，我马上让他上去。”
放心电话，服务小姐笑颜如花的走过来，对着门外正尴尬画圈的叶明略一躬身，“是叶先生吧？三十五层启明科技的罗先生正在等您。”
叶明赶紧笑笑，尾随着她走向电梯。
服务小姐热qíng的为他按了三十五楼，生怕他会溜走似地。
夜明苦笑，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能往哪溜？
空旷的三十五楼，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叶明左右张望了一圈，对面用玻璃隔断出来占了整层楼四分之一空间的地方，有微弱的光线从百叶窗的fèng隙间透出去。
叶明挺直腰，看上去有视死如归的气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还怕什么？”他小小声的给自己鼓劲，随即往罗宗宇所在的房间开步走去。
推开门，才能看到内里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大上不少，叶明站在门边，把手伸到身后关上门，那手指就没离开门把手，借着上面的些微金属凉气镇定一下心神，叶明垂下头，“罗……罗先生，您上次说的事……我……我……我想好了……我现在答应您，可……可以吗？”
第004章
“当然，我原就说过，如果叶先生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叶明口中的罗先生——罗宗宇从卷宗上抬起头，意外的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犹如抹了一层烟油乌突突的出土文物的样子，那句随时可以来找我，就再也没法顺顺当当的从嘴里吐不出来了，“去我认可的医疗机构提jiāo一份身体检查之后……”
叶明听到这里已经喜出望外，一直低垂的脑袋倏地抬起来，“我没问题的，我们公司上个月还组织过……”
那青惨灰呛的脸就这么突兀的撞进了罗宗宇的眼，简直将他狠狠的吓了一跳——这哪还是他上个月在沧海酒店看到的那个虽然穿着廉价，可是浑身上下透着gān净斯文腼腆气息的合眼男人啊，这皮包骨青眼眶，豆粒大的虚汗顺着脸颊噼里啪啦的往领子里掉，没jīng打采的随时可以睡着的德行，分明就是个大烟鬼嘛，而且还是吸食过量的那一种！
最初的期待在经历了刚刚的勉qiáng之后，到现在已经什么都剩不下了，要说有，罗宗宇现在满肚子都是火气，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下三滥的货色，耽误自己的那huáng金同价的工作时间，延误自己的工作效率了呢？他觉得自己简直白痴透了，“叶先生！我想我得和你说清楚，我当初就说过我对你的好感是因为你的gān净气质，现在看那是我太年轻看走眼了，所以如果你打算以现在这副模样抓住我这条大鱼继续供养你的私人爱好的话，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我没兴趣！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另外对于今晚你过来的打车费用……”罗宗宇想了想，手指在上衣口袋打了两转，到底还是不甘心，“我想和你耽误我工作效率产生的损失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所以我不会给你报销！至于我以前和你提过的事qíng，我很负责的告诉你，我现在对你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不！事实是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要死不活的吸毒份子产生兴趣……”
压着火一口气说完，罗宗宇一指大门，“你可以走了！”
从期待指数十的天堂门口被人一脚踢下地狱是什么感觉？
叶明彻底傻住了。
木木呆呆的顺着罗宗宇的手势打开门出去，房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拢，随即传来咔嚓一声上锁的声音，罗宗宇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从原木门板后传出去，“保安，上三十五楼，这有个疯子……”
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叶明整个人都还在刚刚的失败中回不过神，迎面看到他的人都是一脸厌恶的远远躲开，他也完全不自觉。
怎么办？他答应了孩子们今晚一定要给大家找到一个睡觉的地，他答应了阿庆会把事qíng搞定，现在……现在……罗先生对他不感兴趣了，不要他了，怎么办？五十七个孩子要睡觉，那得多大的地方？得多少钱？
本来还想着这月工资再有半个月就可以拿到了，到时候退了现在的地下室，孩子们在找个地方一起住，现在……工作被辞了……连遣散费都拿不到……
这可怎么办？
迎面一股大力涌来，叶明走的恍惚，也没提防，踉跄着栽倒到一边的落地灯箱上，“呸——”迎面一口唾液啐到脸上，叶明眨着眼睛还没明白，对方扔下一句，“该死的吸毒犯！”就快步走掉了。
叶明迷茫的看向四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可是没有人对他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悯，那一双双眼写满了厌恶，好像看的根本就是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一堆蠕动了蛆虫的垃圾，粪便的表qíng，让叶明好不难堪。
叶明挣扎着，qiáng挺着无力的身体站起身，用身体能拿出的最大力气迈动双腿，离开那让人窒息的无声谴责氛围。
吸毒……呵呵，夜明苦笑，要是有那闲钱，不知道可以帮助院里几个孩子重新上学呢，他会gān那么亏本的买卖？
十年前叶明也有过自己的小日子，娶过老婆，幻想过未来能儿孙满堂，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到半年就终结了，他的妻子受不了他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二要拿出去救济一个孤儿院，不供房，不买车，甚至连饭桌上吃顿ròu都得在日历上标备注的日子，毅然和叶明离婚了。
也是从那时起，叶明才知道，他和阿庆做的事，是没有同行者的，只能靠自己！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工作都没了，他自己……还有什么能依靠的？
眼前灯火辉煌如海，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的奔进各式各样的灯箱牌匾之后一掷千金，又有谁知道，谁在乎，谁关心他们手上拿一杯酒，掌中的一盘菜，就能让一群孩子安稳的睡上一夜好眠？
前方的霓虹在这一条街上壮丽的炫花人眼，叶明眯起眼睛把晃动的视线慢慢扳平过来，细细分辨，堕天使bar……
第005章
堕天使Bar……
如果……不是接了那趟代理醉驾的车……
如果……车到地了没有一时烂好心去照顾三个醉鬼……
如果……那晚他能早点警觉……
如果……事后的早上能早点醒来赶紧离开……
如果……被撵出屋子没有因为那根本就不能当饭吃的难看问题而躲在树墙后面一整天……
所有的如果最初的指向全部汇聚到堕天使Bar！
一个主意在脑子里满满成型，叶明捏捏兜里那所剩不错的纸币，招了一辆计程车。
叶明的主意其实一点都不难猜，既然一切的混乱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那……那找那三个人要点钱总不为过吧？
那天早上实在是蒙了，只想着赶紧逃开那一团乱，那种被男人，还是一次被三个男人一起上的事qíng，要是放在那天之前，就算借给叶明八个脑袋他也想象不出来，所以在一个月前，他在给酒后的罗宗宇出车的时候，面对罗宗宇的那句，我很喜欢你的gān净气质，可以做我的qíng人吗这样的告白面前直接落荒而逃，如果早知道后来要面对这么一团糟的景况，当初，就该直接点了头答应了的，看那罗宗宇在那么高档的写字楼有一间那么大的办公室，也肯定会有钱养几十个孤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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