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汀瞥见他手上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瞬间的凝固。
肥婆和秃顶皆是满脸困惑,猜不透这古怪的气氛究竟从何而起。
马汀收起玩乐看戏的心态,扬扬手。不远处的侍者快步走上来。
“再开一瓶。”他心qíng甚好的吩咐道。
“难得大家这么有兴致,一瓶恐怕不够……”孙少晏微笑着,缓缓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自然是要不醉不归。先开三瓶,不够再说。”
肥婆一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侧身跟她老公低声嘀咕了几句。
马汀听力甚佳,立即接话,“杨太太不必担心。今晚这餐我做东,最重要是大家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您真是太客气看!”顾虑一除,肥婆qíng难自禁地掩口大笑。
小冬面无表qíng地僵坐着。她拼命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她很生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破财的充分准备。她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混乱不堪,更不知道二哥和李木鱼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尴尬的场合里暗自较劲。
她无力去平息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矛盾,只希望这场糟糕透顶的晚宴能快点结束。耳边不时响起阵阵夸张的大笑,她敛了敛神,看到马汀正跟肥婆热络地jiāo谈着。李木鱼或cha上几句,气氛很是热烈。
小冬什么都听不进去,正想借故去洗手间缓口气,不想话题却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上……
“李先生,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不知你跟孟小姐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肥胖一整晚。
李木鱼微笑不语。小冬振作jīng神,回答得gān脆利落,“我是老师,他是学生的家长。”
这明显不是肥婆想听到的答案,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叮的一声,孙少晏掀开Zippo的盖子,缓缓点上一根烟。
马汀摇摇头,拿过他的打火机和烟盒转身jiāo给侍者,“扔掉。”
孙少晏皱眉,正想阻止,却听马汀说:“你今天已经抽得太多了,你不想要你的腿了?”
小冬一激灵,思维尚未理顺,悔意已涌上心头……她只顾和生闷气,竟然差点忘了二哥伤还没好。
“冬冬,你跟这条餐巾有仇吗?它已经快被你撕烂了……”
随着马汀的调侃,小冬立刻成了全桌的焦点……
她窘得无以复加,慌乱中,灵光一闪,急急地道:“五星级酒店的餐巾,质量确实不一般啊……”
恨啊!话一出口,小冬顿时更加窘迫。
也许是歪打正着,她这个冷得令人浑身起jī皮疙瘩的冷笑话,竟然莫名其妙地冲散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随着主菜上桌,气氛渐渐正常起来。
人不可貌相看来有几分道理。
席间,肥婆谈兴很高。经她一说,小冬才知道,原来最近几年蓬勃发展起来的专卖烤翅的连锁快餐店——“香辣好滋味”竟然是她的企业。说到激动处,肥婆还从包里掏出一大沓餐券分发给众人。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竟连小冬都没落下。
好不容易熬到侍者来收走餐盘,小冬如释重负,琢磨着终于可以散席了。没想到马汀一挥手,侍者立刻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红酒,一次倒进每个人杯中。
秃顶兴奋了。刚才上主菜的时候没有酒,他还以为再开三瓶是随便说说的,白白郁闷了半天。看来好东西果然都是用来压轴的。
小冬看到马汀又准备张罗大伙儿gān杯,终于忍不住了。她推来椅子走到孙少晏身后,弯腰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二哥,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喝?”
马汀对她的举动并未感到意外,放下酒杯,随手拿起刚才收到的jī翅优惠券,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肥婆见他如此感兴趣,顿时拉开了话匣子。
秃顶被晾在一边,心里憋得慌,总想找点话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根递给坐在对面的李木鱼,“兄弟,来来来,烟酒不分家。”
李木鱼笑笑,“我不抽烟。”
肥婆似乎很瞧不惯自家老公那副吗、窝囊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越看越委屈,越看越不忿。为什么优秀的男人眼里只有平庸的女人?为什么优秀的女人却偏偏嫁给了牛粪一样的男人?
“李先生,今晚为何不带太太一起来?”
“我还没结婚。”
肥婆愣住,不解。
小冬一脸郁闷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马汀适时欣赏完了jī翅优惠券,招呼大家举杯畅饮。
小冬陷入沉默,不顾李木鱼的阻拦,机械地往肚子里灌酒。
上佳的法国红酒,就这么一杯杯比啤酒还不如地轮番灌进众人的肚子里。格调高雅的法国餐厅里没头脑这一桌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冬一小时内去了三次洗手间。心里本就憋屈,再加上酒劲上涌,头又晕又疼。她晃晃悠悠地站在洗面池前,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往脸上泼水。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着火了,越来越烫,这么泼凉水都熄不灭。
第三十章 天堂还是地狱
现代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很难抛开一切隐居山林,做个世外隐士。生活的不便倒是其次,更多的怕是心灵上的寂寞。
当小冬踩着软绵绵的步子,第三次从洗手间回到座位时,马汀正准备让侍者再开一瓶吧、红酒。
第几瓶了?小冬不知道。她一把抓住马汀的胳膊,傻乎乎地凑到他跟前,“开一瓶……开一瓶哪够!多……多开几瓶……我今天就……就陪二哥喝个够……”
孙少晏挥退侍者,掏出房卡jiāo给马汀,“你送小冬上楼,她喝多了。”
马汀笑容可掬地跟肥婆夫妇道别,拉着小冬的胳膊正想扶她起来,却被她狠狠地甩开。刚才喝了李木鱼递过来的冰水,小冬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她推开椅子,缓缓走到孙少晏身边,弯下腰,贴近他的脸,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二哥,你今晚喝得尽兴吗?”
失去了唇膏的遮掩,就算孙少晏没戴眼镜,也清晰地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咬痕。他不怒反笑,缓缓地道:“你说呢?”
李木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从钱包里掏出信用卡和身份证jiāo给侍者,低声吩咐他去前台开一间套房。
肥婆的眼睛里染满了八卦的光芒。她的秃顶老公顾不得这些,毫不客气地把瓶中残余的酒全部倒进自己杯子里。
小冬撑着桌子,俯下身跟孙少晏面对面地僵持着。小冬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在二哥面前,大多时候都是习惯xing地顺从,因为她知道二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今晚不同,她实在无法认同二哥明显是在爱闹别扭的幼稚举动,不管为什么,不管针对谁,她都无法认同。
“让马汀带你上楼,我有事跟杨太太谈。”孙少晏握住小冬的手腕,隐隐发力,身子僵得绷直,任谁都看得出这二人之间弥漫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小冬倔qiáng地抿着嘴,暗自用劲,想挣开他的钳制,无奈他却越握越紧。
肥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脸上泛出的油光弄花了jīng心勾绘的眼线,晕染开来,下眼皮上黑糊糊一片,看起来颇有烟熏妆的效果。
刚才离去的侍者去而复返,把证件、信用卡和两张房卡jiāo给李木鱼。李木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放在上侍者的托盘里,随后站起身,走到那对暗自较劲的兄妹旁边,淡声道:“少晏,你腿不方便,我带小冬上楼吧。她确实喝多了。”
小冬趁孙少晏注意力分散的短暂瞬间,利落地把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道浅色的勒痕。李木鱼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大步走出餐厅。
马汀遥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电梯缓缓上升,小冬觉得自己好似踩在云彩上,腾云驾雾般浮在半空中。阵阵眩晕袭来,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胃里排山倒海般翻涌。
李木鱼抬头看了一眼不断变换的数字,转身弯腰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下一秒,电梯停住,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小冬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耳边传来阵阵陌生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奏出安抚人心的韵律。
打开房门,李木鱼抱着小冬直奔卧室。躺在柔软舒适的大chuáng上,小冬却仿佛失了支撑,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顿觉生不如死。
李木鱼走进洗手间,从架子上取下条毛巾用冷水打湿。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清凉,小冬眨眨眼,脑子稍稍清醒。李木鱼坐在chuáng边,把毛巾折起来搭在她额头上。虽然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qíng,可小冬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
这种温柔的注视,久久定格在她脑中。不知怎的,两行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眼角滑落,心里有些压抑许久的qíng绪倏然间不受控制般释放出来。很快,枕头上便现出了两摊不规则的水渍,好似两颗被挤压得变了形的心。
李木鱼从chuáng头抽出张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里染着和煦的笑意,“眼线都哭花了,以后还是不要化妆了。”
小冬哼哼两声,抢过他手里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努力聚集起散乱的思绪,垂着眼皮低声道:“李木鱼,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行的,真的不行。”说完,她翻身把脸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毛巾顺着chuáng沿滑落。
静默了半响,李木鱼缓缓站起身。刚要迈步,衬衣下摆却被人从身后拽住,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对不起……”
又是半响的沉默。
小冬缓缓松开手,胳膊垂在chuáng边,整个人已经进入半昏睡状态。她似乎听到脚步声渐远,过了一会儿,费力地撑开眼皮,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墙角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米色调的卧室里,处处透着宁静温馨的气息。
她闭着眼睛,心里却越来越空,越来越惶恐。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挥舞着,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也许是刚才的眼泪带走了体内的酒jīng,独处的空间里,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偏离轨道的思绪丝丝缕缕的回归本位。
困意渐渐散去,她坐起身,茫然四顾。令人厌恶的陌生感,扰得她只想迅速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混乱不堪的夜晚……
李木鱼重新回到房间时,小冬正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呆。她脸上布满水渍,洗去妆容的面孔上,点缀着因酒jīng作用而浮现的两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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