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愣:“还有人?谁呀?“
谢乔一掀身上的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可她没心思研究这些,跳下chuáng拉着姑娘急急的说道:“快带我去见你哥哥,有人受伤了被困在那里,赶紧的救人啊。“
姑娘被她搞得紧张,赶紧说:“你身子虚,先躺下,我这就去叫哥哥来。”
谢乔那还管的着自己虚不虚,跟着姑娘就出屋门了,出了门才发现屋前是个极大的院子,一边堆满了劈柴,一边是个马棚子,一匹黑溜溜的马站在里面优雅的嚼着gān糙,一边吃一边打着响鼻,甩着粗粗的尾巴不停的移动马蹄子。
她也顾不得再去打量别的,跟着姑娘进了另一所屋门,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蹲在一个老人面前捏脚,听见了脚步声就回头,看见谢乔便笑着站起身说:“你醒啦?”
这不废话吗,谢乔看见他就落泪了,哽咽着上前一把揪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把男人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她,她抹抹泪说:“好人,谢谢你救了我,可还有人在那等着救命,救救他吧,他不能死。”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老人,又扭过头说:“你别急,坐下慢慢说。”
姑娘给谢乔搬来小板凳,她就坐下整理一下qíng绪,把他们遇难的经过给男人说了一遍,最后哭着说:“求求你们了,那个人不能有事,救救他吧救救他……”
男人绕绕头又看了一眼一边沉默的老人,谢乔这才注意到了老人,不禁也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滑下眼光盯着他的手,——那哪是人的脸啊,不看他的白发只看他的脸估计连神仙也猜不出他的年龄,本来应该是长着嘴唇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堆扭曲的红ròu,他的手比起他的脸,还是比较能忍受的,可他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腐烂了的蛇皮手套一样,为了礼貌,她qiáng忍着没移开眼光。
老人开口说话,谢乔又不由自主的去看他的嘴,他一说话那堆红ròu就突然裂开,她简直不能再看第二眼,赶紧又去看他的手,老人只说了一句话俩字:“鸣钟。”
年轻男人还没说话,一边的姑娘就欢
喜的“哎”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没一会谢乔就听到像是寺庙里才能听到的那种鸣钟声,她知道,这是人家答应救人了,眼里含着眼泪滑下凳子,就要跪下:“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好人……”。
年轻男人眼疾手快的扯住她,一边说:“哎呀你这是gān嘛呢,你这是gān嘛呢。”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院子里才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高壮汉子,都是皮袄皮帽,高筒靴子,见了年轻男人就问:“青山,老先生鸣钟啥事儿?”
青山指着谢乔说道:“她哥哥在yīn阳谷遇难,咱去救人去,怕晚了来不及。”
一个汉子吃了一惊:“yīn阳谷?怎么去那啦?”
另一个说:“还说什么赶紧救人去。”
这些都是最朴实无华却与谢乔素不相识的普通人,谢乔感激的双手合十不住的给人鞠躬:“谢谢,谢谢你们……”
老先生从屋里走出来,说:“青山,点上檀香拜山。”
孽债62
拜山仪式女人不能参加,谢乔与那个姑娘躲在屋子里扒在窗口偷看,看着他们慢吞吞的又是点檀香又是跪拜的,谢乔急得恨不能冲出去求他们快点。
姑娘看她不住走来走去不安生,就说:“我们这里要进yīn阳谷就得先拜山神,求神保佑,你不要急,你哥哥会没事的。”
yīn阳谷,听听这个名字就让谢乔觉得瘆得慌,潘东明受伤被困在那里一天一夜了,他们还在拜个没完,要是再晚会儿只怕真要yīn阳两隔了,她能不急么。
瞧她着急姑娘没话找话说:“我叫尔玛,羌族人,你呢?你叫什么?”
“谢乔,谢谢的谢,乔木的乔。”
“yīn阳谷地势很复杂,不过哥哥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谢乔点点头,尔玛看看她的脸,又说:“疼么?”
“什么?”
“你的脸,有伤口。”
谢乔摇摇头,尔玛拉着她说:“傍晚山谷里极冷,你穿我的皮袄吧,你被带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会冻伤。”
穿了尔玛的皮袄后拜山仪式也终于完了,青山的肩上披着扇形蓑衣手里拿着马鞭子说:“走吧。”
谢乔看他手里不但拿着马鞭子,还拿着一卷厚厚的白布,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不吉利,可她不敢问,怕他回答说没希望了这是裹尸用的。
青山套了马车让谢乔坐在上面,前后都有人手里拿着没有点燃的马灯还有松油火把,一条蜿蜒的小路在进入林中时终于没有了,现在天还亮着,从外面看,参天古木的林中黑压压的却依然存在薄雾,青山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又用火柴点燃了火把,把那白布展开,从马车架子上抽出两根小臂粗的长棍穿进白布的两侧,原来是个简易的担架,有人过来扛在肩上,进了谷到了她晕倒的那个小瀑布前,天就完全暗下来了,青山对谢乔说:“你跟在我后面,不要大声说话。”
他的小心让谢乔的心又揪起来,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进谷没路,他们就顺着溪水去找谢乔挂起的围巾,找到后留下两个人接应,青山裹了裹身上的蓑衣,用柴刀把箭竹砍开一条fèng隙,按着激光笔笔直的直线一直搜寻到他们翻车的地方,谢乔冲在前面手脚攀爬,当能看到车子的轮廓时她激动得叫潘东明的名字,却无人应声。
她的心里咚咚急跳,一边喊一边奋力的向上爬去,青山紧跟在她后面用火把照亮了歪斜在岩石上的车子。
谢乔蹲在早上她爬出的破口处久久没有动一动,车子里的景象随着身后火把的增多越来越亮,可她的脑袋里却轰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炸掉,仿佛耳边还有他的浅笑声,他小声的在自己耳边说,能亲亲我么。火辣辣的热气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就摇摇脑袋,好像要努力清醒一下看清楚,潘东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临走时被她裹得严实的大袄已经被他掀开,胸前放着打开的笔记本儿,肋下还有她包扎的绷带,此刻早已是红色,却独独不见了刺破他身体的那块玻璃……原来,他这么残忍,不但残忍的伤害别人,也残忍的伤害他自己。
他的面色像纸一样白,眼睛半睁半闭,没有了气息一样。他不是答应了要好好的么,他不是答应了等着她的么,她忽然觉得很愤恨,这人从来都是这样,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一点信用都没有!但她半蹲在那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潘东明?我找到人了,我回来了,你醒醒?”
声音小的仿佛是怕惊吓住正在酣睡的小孩子。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看到青山满是怜色的眼睛,她就傻愣愣的问:“你gān嘛?”
青山把火把递给一边的人,对她低声说:“我得把他弄出来。”
谢乔机械而麻木的坐到一边去,呆呆的看着青山用砍刀把那些已经脆裂的玻璃全部敲掉,碎玻璃落在硬硬的岩石上传来零碎的响声,她就想起了车子在黑暗中歪斜最危急的那一刻,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他扑向她时他想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人再说话,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了什么,整个人傻呆呆的木偶一样,又仿佛自己是被抛进了时空黑dòng里,除了抖动浑身没有力量没有感知,只余下空dàngdàng的躯壳,那辆歪斜的车子在火把恍惚的照明下,就变成张着大口的怪物,怪物的嘴巴里含着没有半分知觉的潘东明。
从间隙里看到潘东明沾染着血,又软软无力半张开的手,有种近乎撕裂的痛楚慢慢袭上来,他就这么死了?这只手,不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么?这只手,不是无所不能的么?一直以来他在谢乔的眼里心里,就是个最卑劣的恶徒,是九重天里最恶的恶魔,用最卑劣的手段粗bào的肆掠,硬生生的焚毁她让她痛不yù生,以前恨的狠了她就想,他是天底下最该死去的那一个,他怎么还不死呢。可现在,看着青山与另几个山民把他无知无觉的身子往车外拖拽,就像是拖拽一袋米或是巨型玩具一样,她就想,原来,他也是这般脆弱,恶魔原来也会死。
把潘东明拖拽出来没费一点劲,被卡在座椅处的那条腿之前已经被他自己弄出来了,此刻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有人托着他的头,拽着他的胳膊,也有人托着他的腰,终于他弄出来时那条受伤的腿磕在车窗前的边棱上,昏迷中的潘东明忽然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惊喜了所有人,有人大声说:“他没死!他还活着!快,担架!”
本来安静的几个人忽然开始忙碌,这片小小的岩石平台就变得异常拥挤,谢乔还没反应过来,仿佛不明白他还活着这几个字的含义,有人轻推她一把她才愣怔过来,喃喃说:“他没死?”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尔玛已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谢乔看着huánghuáng的玉米蒸蒸配着坨坨ròu,胃里像塞满了石头一样,尔玛让她去吃饭她就摇摇头,坐在一边,看着老先生给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潘东明包扎摸骨,碰到伤处时可能疼得厉害,伴着几声轻咳就满头大汗,青山在蜡烛上烤着几片膏药,贴在伤处后用竹夹板固定。
老先生扳开潘东明的嘴巴看了看,摇摇头,对青山说:“还是送走吧。”
谢乔去翻背包,去找潘东明的电话,他这个样子一定得送到医院去,打开电话耐心的等待它跑完程序,却依然是没有信号,她对青山说:“这里附近哪里能打电话?”
青山想了想说:“这里山深信号不好,附近寨子都没有电视电话之类的,不过走远一点翻过一座山,下面护林场那里好像就有电话了。”
“带我去,这个人不能有事,我要打电话求救,他需要去医院。”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护林场,其实只是一个小院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只狗在院子里狂吠,青山上前去敲门,便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前来开门,看清是青山后讶异的问:“青山,是你啊,这么晚了啥事啊?”
青山拉过谢乔对他说:“叔,有急事,要打个电话。”
进了屋,一张桌子上就只摆着一个电话,谢乔走过去拿起,按下杨群的号码。
杨群却是很快接起,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你们几个大晚八岔的撒癔症边儿去,都说了不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听到他的声音谢乔就两眼通红,哽咽着还没说话,杨群就又不耐烦的说:“喝醉了就回家洗洗睡觉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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