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模那当然只能选一个。”乔韵冲他挤挤眼,做贪得无厌的表qíng。
傅展被她逗得大笑,“只要名模啊?灯光要不要?编导呢?PR呢?”
“你不知道我的老师是谁?”乔韵眼神一闪一闪的,浅浅地,矜持地笑。“难道你没调查过我,傅先生?”
这当然不可能,就算他没有,Mandy也要做跟踪档案,傅展略微一顿:是真忘了,人家系出名门,顾洁教授是全国第一批开服装秀的设计师,更多次代表中国服装出国进行展览,别说国内顶尖水平,就是国外的大公司也未必没接触过。
“那你还要我牵线?”他索xing全盘放弃,回去整理自己带来的画册,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他要撤退了,她果然就跟过来给个甜枣,“嗳,也不能事事都用老师的人脉嘛——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说完自己又笑起来,乔韵私底下都穿得朴素,今天穿着高腰紧身牛仔裤,一件素面黑T扎进去,上面还粘了点线头,头发随随便便绾着,一些碎发拂在耳后。在秋后的阳光里身上好像自带光晕,笑起来傅展几乎移不开眼睛,“设计就先不看了,我还在做第一批样衣,想法都没固定,这时候给人看有种bào露隐私的感觉。”
很多设计师都有怪癖,乔韵像是也不太欢迎自己的设计被外人批评——傅展用前所未有的焦躁意识到他确然还算是外人,他的指尖在发痒,想要翻阅素描糙稿,和她讨论设计中蕴含的理念,系列的启发灵感和主题——
他调动所剩无几的耐xing,压下这渐起的骚动,“你在用陈靛那边的打版师还是自己打板?我知道设计师都喜欢完美,打版也不是你的弱项,但能外包不必都亲自动手吧——你平时还要兼顾淘宝,连版都自己打,忙得过来吗?免费介绍你一个打版师如何?不算人qíng。”
通常来说,好的设计师也都是好的打版师,因为差打版完全可以毁掉好设计——但大部分好的设计师也很少亲自打版,他们更倾向有钱以后请个好的打版师。傅展实在担心她自己动手是因为陈靛那没有好版师——他甚至猜疑他们做的那几件衣服都是乔韵自己打的版,他也是真怕乔韵又累病,一个服装秀至少三四十件衣服,第一次办秀的设计师到最后必然有死线问题,如果还要亲自把控时装秀,蜡烛两头烧,真有可能支持不了。
一如既往,对他的好意,乔韵不置可否,这女人真的有点狐xing,多疑。“淘宝那还有什么好兼顾的?现在这样还发什么贴啊?”
说到淘宝,她冲电脑方向努努嘴,傅展眼神也本能地跟过去:电脑还没进屏保,屏幕上亮着Excel表格,隐约可看到Missoni字眼。“你是在做销售表格?”
“在看销售表哥。”乔韵纠正他,“我让陈靛那边把每天的销量变化做个表给我看。”
“——怎么样?黑贴有影响到销量吗?”
“没,增速反而变快了,这两款针织衫加在一起,应该能和裤子走量打平,要比T更多。”乔韵在设计上戒心很重,在淘宝上倒很守诺,没遮没拦都告诉他,“毕竟入秋了,北方这边T恤购买量明显少于南方。”
“按客单价来说,针织衫能和裤子走平,这表现不错啊。”傅展小吃一惊:裤子一条才100多,当然走量大,针织衫单件就靠近300,也能走到这个量,可见这两款单品的成功。“这是你有意在炒话题?以此来提升销量?”
“你有见过如此牺牲小我来成全单品销量的吗?”乔韵笑骂,奉送一枚白眼,傅展吃白眼吃得好像吃橄榄,回味无穷。“那批黑我的人不是我安排的——那两件针织衫确实不是Missoni,是我自己的设计,我也打算找人来骂的,结果我找的人还没动手呢,倒是有人抢先了。”
她的双眼眯起来,像是在对冥冥中的敌人冷笑,墨一样的眉毛压下来,丝丝冷艳,眉尾又扬得嚣张。“论撕bī,谁能比得过我?——他最好是别让我找到他是谁……”
乔韵的自我,在设计中早已锋芒毕露,傅展已承认自己就是好这一口——他压下更升高的急切,他想要欺上去偷一个吻,从指尖开始,寸寸皮肤都燃着亟待安抚的麻痒,一个拥抱是最好的解药——但他不能,必须忍住,现在还跨不出这一步。
“我有点不明白。”因此他放纵自己的迷惑,顾不上担忧在她面前是否会显得过于愚笨。“你这么做的目的是……”
“没人会明白的。”还好,乔韵没在乎,她先是简单回答,顿一顿又解释,“我是想测试一下我带动流行的能力。”
“哈?”傅展觉得自己露出了一脸的蠢相:这还需要怀疑?
戴妃包、AE、亚历山大王,甚至还有巴黎世家的经典包、罗马鞋……这些单品或品牌,哪个不是在国内籍籍无名,全靠她一个人带起的大流行?亚历山大王今年的亚太地区销售额升了八倍,小it都专门为它辟个角落,傅展的同事现在和他们在谈代理引进……她会怀疑自己带动流行的能力?
“所以说你不懂,也没有人会明白。”乔韵倒像是被他的茫然取悦,看他几眼,忽然忍不住失笑。
——这是嘲笑,有些失礼,所以她很快捂住嘴,但仍忍不住从喉间发出嗤嗤声,一双眼弯起来,盈满了快活的笑意,瞥他一眼又赶快飘开。过一会控制住自己,赶快放下手正襟危坐,咳嗽几声佯装无事。“总之,一切都在控制中,多谢傅先生的关心。”
傅展眨眨眼,再眨眨眼,渐渐回过神,但仍有些PTSD——他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像是一双手从天幕后伸出,要抓住他,剥掉他身上每一处伪装,把他所有yù求赤luǒ呈现。这当然极为失礼,而且会把他的目标吓跑,但他只是——无法抗拒,无力伪装,失控就在指尖的颤抖之间——
“……那就好。”他虚弱地说,猛咬脸颊内侧,借助疼痛保持清醒。“……对了,这是我挑的几个款式,乔小姐你考虑一下——如果看得上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付款什么的就算了,以你对销量的贡献,这是公司应该送的。”
这是实话,戴妃包今年在亚太地区的销售额一枝独秀,到现在樱花粉都在断货中,预约订单排到明年,这明星单品让销售总监喜气洋洋,额头都散发着光亮。这样的活广告愿意背指定款,送礼是理所当然。
乔韵没推辞,低头细看画册,傅展在几个重点款上都做了标记——他借势起身告辞,还想再呆,但不能不走。
走之前,明知不该,但又忍不住,“能不能借用下洗手间?”
乔小姐已进入工作状态,埋头圈着单品,闻言随意一点头,似没想到从这里去洗手间,必然会经过被白板挡起的工作台。——但傅展变本加厉地控制自己,去时候背对乔韵,角度也不合适,一眼都没多看,出来时瞧准她不留心,这才小心翼翼,放纵自己的视线。
可移动白板有好几块,几乎挡住了四面,他的角度不多,就那么一小块,可以看到里面的工作台,以及工作台后凸起的垫台,垫台上的假模,假模上的礼服——
傅展只准备看一眼就走,但他看了三眼,不,不止三眼,他看了一段难以计数的时间,他一直以来苦苦维持的自制在那瞬间灰飞烟灭,世界在绝对的安静中开始毁灭,他不该看,他早该想到,这一刻就像是命中注定,他想尽办法去避免,但最终仍难以避免,搞砸一切——
他忽然回过神——乔韵还在看画册,谢天谢地,她丝毫也没发现自己还是偷窥了她的设计。
傅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她道别的,他像是一直都在溺水,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水声。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瞪着电脑坐了半天,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去拿电话。
“huáng总。”他勉力找回平时那游刃有余的风度,但寒暄时间仍比之前短。“你们不是代理了【韵】这品牌吗?……上次在服装周,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拐角——”
huáng总对他是有点畏惧的,虽是商业机密,但仍透露点qíng况:是,【韵】的第一批订货已经到了,是皮夹克,为赶秋末初冬……销售qíng况……
几分钟后,傅展挂断了电话,双手呈塔顶住下巴,眼神没焦距,无神地在灰墙上游移。
这是一种新鲜的感觉——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没有太多类似的经验,但这事实却又如此鲜明,他全没办法忽略:
1 乔韵是个有天赋的设计师;
2 他想要参与到她的设计里,当然参与这词后面跟着的还有更多;
3 但她并不想要把他囊括进来——她有成功所需的一切,人脉、金钱、市场的积极反应,她正在走向成功,有没有他似乎无关紧要;
4 他的意图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
傅展从没有处理过类似的qíng况,真的,通常来说,他想要的东西他都有办法得到,他的困扰主要集中在怎么清除掉那些不想要的东西上,太多的人想在他的生活里留一点痕迹,如何不失礼貌地阐明态度一直是个难题。但反之?
这或许是个玩笑,现在此刻,他从没有这样激切地想要,但也从没有这么清醒地意识到他有极大的可能得不到——乔小姐或许对他有点好感,但那点好感写在一张纸上,风一chuī就没了,他需要时间来一点点将这qíng绪蚀刻,但现在最少的就是时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急到顾不得仪态,但他——
傅展深吸一口气,他用力紧闭双眼,想要把眼球挤进大脑里去,“镇静,镇静……”
乔小姐现在并不需要他,这是事实——但没关系,事实是可以被改变的,你需要的永远只是一点耐心,以及——
这是他们的院训:当现实不如你意时,深吸一口气,保持心跳水平,然后拔出一根笔,开始计划改变现实。
傅展也就这样做的,他深吸口气,等到心跳稳定,然后,开始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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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乔韵就丝毫不知她不经意间已令傅David几乎要发展心灵异能——她是看到他的偷窥了,只是没在意,看一眼也没什么,别对未完成品指指点点就好,也许是从前受了气,现在她对自己的作品有种独占yù,创作过程不喜欢受到gān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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